这却是要时刻看守他,甚至于软禁他的意思了。
姬允微微咬住了牙根,但在团团士兵包围之下,刚刚还目睹了一场形状可怖的死亡景象,这时是说不出一个不字了。
更丢人的是,姬允上车的时候,因为腿软使不上力,差点跌下来,还是被顾桓扶了一把,才站稳住了。
而十分不巧地,藏于姬允袖中的字稿,因为他刚才动作过大,不慎掉落出来了。
姬允眼睁睁地看着顾桓弯腰,将那东西捡起来,大略扫过之后,他挑了挑眉。
随后顾桓也上了车。
姬允一贯贪图享受,车内总是宽敞舒适,豪华精致。软椅桌几一样不少,再添两三个宫女捶背捏肩,剥果倒酒,都还能余出两分空裕。
但如今车厢内只有姬允顾桓两人,连徐广宁都被顾桓撵了下去,姬允却莫名觉得逼仄不已,从顾桓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太过强烈,如有实质般充斥了整个车厢,仿佛空气都被这个人攫走,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
姬允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了起来,心中虽然憋着不少气,但那点底气和气势,在对上顾桓的脸之后,就丁点儿也发作不出来了,甚至心跳加速,不安得几乎有些手抖。
顾桓将那几张手稿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眉毛似挑未挑,唇边似笑非笑,看着莫名有两分阴郁瘆人。
“臣该庆幸陛下,只准备架空臣,还没打算要臣的性命吗?”
姬允眼皮一跳,头皮发麻,敏感地觉出了这话里暗藏的危险。
他勉强镇定神色,道:“大将军自言身体不佳,朕念在大将军辛苦,想为大将军分忧解劳。”
顿了顿,又有几分不能够忍受自己气势太弱,半讥半讽地又添一句:“倒是大将军兴师动众来此,看着不像是身体不佳的模样。”
“社稷有难,臣就算是卧病不能起,也不敢耽误。”顾桓道,“莫说只是今日小小骚乱,若是哪天陛下如有不测,臣亦毫不犹豫,当挥兵勤王。”
这番表忠心的话,在姬允耳里,听来却没有太多感人的意味,反而被他品出了几分威胁之意。
“是吗?”他抬起眼皮,直视对方,道,“或许朕该庆幸,今日叛贼只在望鹤楼作乱,并未直指宫廷。”
“陛下的确应该庆幸,只是庆幸之余,陛下也该多反思为君为政之道,否则朝堂不稳,”顾桓丝毫不避讳他的盯视,反而接住了,目中沉沉,道,“谁也说不准,下一回反贼们,又将在何时何地起事了。”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就实在太明显,几乎是要明着逼他收回之前的一系列变法了。
纵然姬允心知如今处境不妙,密谋被顾桓瓮中捉鳖抓了个正着,物证也被自己亲手奉送上去,现在还被顾桓看管着,有如案板鱼肉,动都动不得。
但到底是长久做了帝王,被这样威胁,骨子里的脾性反而被激出几分。
他咬住牙,压不住怒气地道:“顾桓,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顾桓细细咀嚼了这四个字,仿佛是低低地笑了下,忽然欺近姬允,车厢内瞬间被缩小到只容两人存在一般。
近到鼻尖微触,呼吸相闻。
姬允不由睁大了眼睛,一时惊得睫毛都不敢动了。
“陛下,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得寸进尺吗?”
第52章
他这话里仿佛有许多未尽之意,姬允顾不上去思索,只眼睁睁看着那墨绿色的瞳中似泛起汹涌波涛,浪潮里倒影出他自己茫然而惊悸的脸。
他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顾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又轻又弱,带着压抑的沙哑和颤抖。
顾桓却被这一句惊醒了,他好似从某种不能自禁的臆想中回过神来,目光微微变幻,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从他的脸上,移到姬允刚刚受惊时,衣领微挣开的颈侧。
这目光丝毫不比刚才的令人觉得好受一些,反而更加晦暗深沉。
姬允头皮发麻,觉得自己颈侧都在飕飕发凉。
正这时,两人突然听见外边有清朗声响起:“陛下可在车中?微臣白宸,求见陛下。”
这突兀一声完全打破车内沉默,缠绕在两人间的诡异气氛消散两分,姬允从胸内长出一口气,听到这人的声音,全无来由地,他突然有些安定了下来。
这种情绪不由自主会显到面上,他眉眼一松,嘴唇微微上扬,张口便要喊白宸进来。
却被顾桓截住,先一步开口道:“陛下方才受贼人惊扰,现在不宜见人。白散骑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