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民心。”房间里只有徐子墨一个人的声音。他说的缓慢,甚至可以用字斟句酌来形容:“已经四年了,我们现在急需一场胜仗。而且,必须是一场大的胜仗。六年的无能和连连溃败,已经让北疆的百信产生了对军队的不信任。我们已经失了民心,若是还没有一场胜仗,恐怕突厥没打过来,我们自己就会从内里先垮了……”
众人沉默。
不少人紧咬住了牙,脸上有了悲愤之色,拳头捏得很紧,愤慨过后是愧然垂首。
徐子墨知道说得太过了。
太赤裸裸了。
太……不给面子了。
将蒙在残酷事实表面的一层无形遮掩的膜挑破,让所有人直面真相,无疑在平空中扇了每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但他必须这么做。
“二是军心。”徐子墨慢慢道。他可以感觉到第一句后,大厅气氛压抑低沉如寒冬骤至。他说,“我们输了太多次了。战士已经对敌人产生了惧怕心理。战场上拼的就是士气。我们必须要有一场有分量的胜仗,让大家知道突厥并不是不可打败的。”
大厅里一片死寂。
空气如凝固般沉默。
“三、我有必胜的把握。”徐子墨见一些人猛地抬头望过来,方才徐徐解释道,“首先,现在是盛夏。正是突厥那边畜牧的季节。我了解突厥人。他们把牛和羊看得比生命还重。这时候,绝对会有一大批兵士回去放牛放羊。原来桐城的突厥守军有四万的话,现在就至多只有三万。”
众人一瞬间有了生气般,细细议论起来。
气氛一瞬间活泛了。
“最后……”迎着众人炯炯的目光,徐子墨他顿了顿,才扬起眉,压低声音道,“我们并不用强攻桐城。”看着众人怔忡的神色,徐子墨露出一个笑容,“声东击西。”他指在地图上一个点道,“这里就是我们的掩护。”
众人恍然大悟。
随即有人道:“可是,我们怎么让对方相信呢?”
徐子墨道:“突厥的守将……似乎不太对。”他,用手向下按了按,眯起眼睛道,“我有预感。六年前,在我和赤鲁的那一战中,赤鲁受了重伤,但也没有死。在这三个月,我看过了六年间,我们与突厥每一场战争的记录。现在我怀疑在突厥明面上的指挥人不过是个幌子,背后一定还是赤鲁!”
“他是个天才的军事家。我们对仗多年。我了解他,熟悉他每一个细小的用兵习惯,也了解他的基本战术,只要是他调动的军队,布置的阵法。我一眼就能看穿。正如他一眼也能看穿我一样。”
“而最近的半年的战争里,我发现他出现了破绽。”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战术出了错。”
“而是……他病了。”
“当一只凶猛的老虎露出了破绽。”徐子墨勾出了一抹冷笑,遥遥望着门外,仿佛可以在空中看到那躺在病床上的赤鲁,狠狠地咬他一口,“就是我们扑上去,趁其不备,将其猎杀的最好时机。”
“赶尽杀绝。”
“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再没人提反对了。
“所以……”徐子墨收回目光,垂下眸,再抬起又是无情绪的一张面庞。“这一仗,为了麻痹赤鲁。我会亲自带两万人去攻打安新城。赤鲁了解我,他不会相信我愿意在多年后复出打仗,却将主攻任务交给别人的。”
“这是我们的机会。”
众人捏着拳头。
徐子墨抬高了声音:“现在,发布命令。,蔺晨你和陈庆领四万人,连夜抄小道去桐城,务必要在明晚之前到达。胡老三,你辅佐李劲,领着剩下的人,负责死守营地,不得有任何闪失。”他又看向一人,“粮草,马匹,后勤的调动一定要跟上。”
最后,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厉声喝道:“听清楚了吗?”
众人奋力喊道:“听清楚了。”
十几人齐声的呼啸将整个厅堂震了震。徐子墨迎面接着巨大声浪掀起的震撼,却纹丝不动。这一仗,他等了六年了。他们同样等了六年。六年一仗一仗,越积越高的黑与红交织的耻辱、伤痛、不甘、仇恨、都要用血和刀来了解。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大家,一切小心。”
“即刻出发。”
又是嘹亮的齐声应承:“是,元帅。”
那是史上留名的一战。两天三夜的恶战,伤敌一万余人,俘虏近三千人。突厥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皇逃窜,溃不成军。而他们也赶在突厥军队屠城前,攻入了桐城,重新夺回了这座城市。
其中有一个小插曲。
在桐城的难民中,他们找到了尚黄——那个被徐子墨徐子赤救过一次,又在胡老三手底下拜师的少年。他被发现时,颇为狼狈,作为在桐城做生意的周朝人。他被当成了最直接的人质,险些没救回来。而他的父母亲人,商帮手下,也在战争中被突厥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