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罪犯都逮住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赵局也表示给他们放个假庆祝一下。林漠往乔离那边看了看,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他又对着众人说:“案子总算破了,大家这几天都辛苦了。今晚我请客,也算给乔离办了迎新宴。”
众人虽被这恶劣的案子弄得兴致不高,但在警局待了两三年对这类案件早已司空见惯,一阵难过后也就恢复情绪,毕竟警察最不能多的就是感性。
抓住罪犯之后是他们刑侦一队的事,但其他什么宣传宗教知识,科普正确科学价值观之类等乱七八糟的后续工作全都交给江队那边,于是众人一哄脑都跑去聚餐了。
聚餐的地方在一个小巷子里。
乔离第一次来,发现这地方虽然表面寻常甚至破旧,但进门之后又是另一番天地。日式的装修风格,菜单上却全是地道的中餐,这老板想必也是个标新立异的人。
大家一顿饭吃得尽兴,高策和司世堂两人醉的不省人事。乔离称自己酒精过敏一口酒也没沾,林漠也因为开车把送到嘴边的酒杯都给推了。
给喝醉的两人叫了代驾,也安排好了其他事,结完账,林漠转头看向乔离,眼神晦涩难懂,语气倒是平淡:“乔离,我送你。”
乔离看不懂林漠的眼神,也不想让他送,便想要开口拒绝。而林漠像是算准了他要说什么,打断他:“我有事要问你。”
乔离把地址报给了他。
车里。
两人也不说话,林漠就这样一直开着车,乔离望着窗外,一时间气氛严肃尴尬。林漠就这样开了一段路之后,终于在乔离家附近一个小巷子里停下来。
乔离一脸阴沉,他刚对这个队长看法改善,这会儿又打回原型,语气僵硬说:“什么事情林队长直接说吧!”
他也猜出林漠有事找他。因为他感觉得到从审讯室出来,这个男人看他的表情就一直不对。
林漠也没说话,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片刻他拿出一支烟点燃了,乔离讨厌烟味,但也忍着不说,只皱着眉开了窗户。
抽完一支烟后,林漠终于开口了:“你一直都知道对吧。”
乔离侧脸对着他,看向窗外。巷子旁的路灯时闪时灭,昏黄暧昧,旁边围着一群飞蛾。它们不知疲倦地扑到散发着暖光的灯泡上,被烫到后又分开,如此不停的重复着这类动作。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群飞蛾,一心寻求真相,而最终只可能被这鲜血淋漓的真相烫的遍体鳞伤。
乔离终于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道:“知道什么?”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刘婷是帮凶。”
第9章圣经(九)
乔离还能闻到林漠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突然想起发烧的那个晚上,就是这个味道,环绕着他,让他从无休止的噩梦中摆脱出来。
乔离沉默不语,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烦躁之感。是的,他知道,刘婷也是嫌疑人之一。不知怎的,刘婷总让他想起以前的自己,表面冷静从容,其实早已在崩溃的边缘挣扎,她的眼神便能出卖自己——那是来自内心的告白,它在叫嚣着自己的无助害怕和彷徨。
就像乔离当年亲眼见父亲在法庭上对于杀害配偶的案件供认不讳时那样。当时他就坐在席间第三排,背着书包穿着校服,从他那个角度看不见父亲的脸。
直到身着囚服的乔天阳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左右架走时,他还安静得坐在那里,像个事外人。其实他只是没反应过来,一直以来当做高山,当做信仰的父亲居然会杀人,杀害的还是自己的妻子。
信仰一下子就崩塌了。他坐在那里,想站起来跑到父亲怀里哭,想一遍又一遍问他这是不是骗他的警察游戏。但他突然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林漠在这期间抽完了第二根烟,见对面那人依旧不说话,便认为他默认了,缓缓开口:“今天审问蒋志伟的时候,他并没有供出王凤霞被毁容的那段。我便想,会不会存在第二个嫌疑人,连蒋志伟本身也不知道这人的存在?”
林漠继续说,但这次说话时带着一丝愠怒,又像是刻意隐忍着没有爆发:“蒋志伟说,他和王凤霞合作五年,王凤霞负责带人入教,然后骗她交会费,后来自己又强迫她们与自己发生关系。而这一切都是瞒着刘婷的。直到一个月前,他到王凤霞家中商量事情,结果发现她女儿长得漂亮,便一直念念不忘。于是两星期前趁着王凤霞不在家便侵犯了刘婷。刘婷绝望又痛苦挣扎很久选择报案,但可能王凤霞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她。3月13号那天晚上,就是刘婷准备报案那天,王凤霞和蒋志伟因为这件事争吵,蒋志伟怕她把两人事情败露出去便决定杀害她。而这过程中,刘婷可能躲在某个角落里观察着一切,她看着王凤霞被杀,趁着蒋志伟去启动车时,恨意未消,便举起一块转头砸烂她的脸。这个举动可能是在黑暗中进行,因为蒋志伟没有察觉到死者被毁容了。之后她又故意在房间里放了那本素描册,引导我们去查蒋志伟。”
林漠说到最后反问他:“这些你都知道对不对?”
“嗯,我知道。”乔离用着“今天吃了吗”那样的语气,轻描淡写道,“王凤霞把她生下来,又在她最好的年纪毁了她,她恨她很正常,不是吗?”
“她恨正常,那你呢?”林漠盯着他,试图在他脸上找到平静之外的其他表情。
“我恨也正常,一个蛇蝎妇人,一个衣冠禽兽,我只恨不得用解剖刀一刀一刀割下他们的肉,先让他们享受着无穷痛苦,然后慢慢割断他们的喉咙,这个过程要分好几刀,要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从流淌,自己的生命在消失。”乔离从容不迫地不断从嘴中吐出渗人的字眼,“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不是吗?”
林漠听完后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深吸一口气用训斥的口吻严厉道。
“乔医生,首先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是个法医,是个警察,你的警官证代表着正义,代表着法制。你的解剖刀是为了探寻真相而不是杀人,它握着好几个人的命运。如果抛开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公民,不被道德绑架,但还受法律约束。如果因为一个人丧尽天良恶贯满盈便自作主张杀了他,因为杀人犯身世悲苦受尽欺压而原谅他,那这种思想本身就是恶魔。”
“犯法的人自有法律会制裁,我们也不想了解杀人犯拥有怎样的童年怎样的经历又有怎样的心理阴影,这并不是他可以违反法律的理由。如果人人都可以代表着法制,如果每个法制人员都带着私人感情处理违法者,那这个社会为什么要生成一套体制,那还要我们这些执法者有什么用?”
乔离不说话,外面的灯光将他的脸一半都收进阴影里。
“你这么聪明,以法医角度很容易找到她犯罪的证据,但是你觉得她可怜,她被亲生母亲毁了,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报仇。于是你同情她,或者从她身上你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才故意隐瞒了这段线索没说。”
乔离确实隐瞒了部分线索,那块带有血迹的砖,他在刘婷家前院的角落里看见了,但一直没说,就连尸检报告也避重就轻得含糊过去,只引导几人将重点放在了U型伤口上,他以为这案子就到此为止了,但没想到被林漠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