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可以,别带坏别人啊。他又警告。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刚刚十五岁的堂弟,你要伤害他吗?
待到收拾好思绪,时湛阳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这才回到卧房。他没有再上床,随手找了条毯子,坐在沙发上,准备挨过这一夜。然而,当眼睛又适应了黑暗,他才发觉,邱十里居然已经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小的训练导致他们这种人已经很难睡得多沉,对风吹草动的敏感反而是必备品。时湛阳最清楚不过了。
“吵醒你了?”他问。
“明天我们去哪里玩?”邱十里反问。
“去海滩吧,有一片白色的,很漂亮,”时湛阳干巴巴道,“或者我们开车去圣莫妮卡,可以路过沙漠。”
“我想去看电影。吃披萨。”邱十里抱起双膝。
“好。看两场吧,最近大片很多。”
“看完电影,兄上会回家住吗?”
“当然,”时湛阳笑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妈妈已经想扒我的皮了吧。”
“我是在想,”邱十里顿了顿,稍有迟缓地说,“你总是在外面待着,是不是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妈妈总说你立业太早,该成家了。”
时湛阳在黑暗里看清一双眼睛,他望着它们,认真地说,“我是在工作。没有成家的打算,ナナ,你看爸爸现在的样子,不觉得拖家带口很麻烦吗?”
邱十里花了几秒才把这话听明白,酒气还在上泛,他头很痛,思维乱糟糟的,却快活地笑起来,“那你就没有女朋友?还说,要给我介绍,大哥,你是工作狂吗,你好惨啊。”
“有过。”时湛阳道。
邱十里猛地怔了怔,才道,“可是,你没有带回家,给我们看过。”
“哈哈,还没到这种地步嘛。”
“那她……现在呢?”
“死了。去世了。”
邱十里惶然闭上嘴巴。
时湛阳却突然有了倾诉的想法,他不想拿酒当借口,但他也确实无法解释,今夜他甚至是魂不附体的。
“我没有和谁说过呢。”他垂眼笑了笑,“ナナ,你想听?”
“……你说吧。”邱十里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其实很简单,她是中国人,也是道上的,和我们有过合作,我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本名是什么,年龄应该比我大吧,我当时二十岁,”时湛阳十分平静,“都太忙了,见面也不多,这段关系持续了不到一年,她死在俄罗斯,一个多月后我知道消息,所以就断了。”
“你很伤心。”邱十里用力把指甲掐入虎口。他努力回想时湛阳在二十岁左右的消沉期,可是没想起任何迹象。
“还好吧,”时湛阳回忆道,“不过,后来我又知道,她骗过我很多,也暗算过不少,那个时候我比较伤心,只能怪我自己太蠢,和死人也不能计较什么,所以忘了就好,恋爱只是生活中太小的一部分。”
他显得十分无情,仿佛在剖析一场简单的欺诈,邱十里心中升出一股悲哀,可同时,也有一股狂喜,的确,和死人不能计较什么,他方才刹那之间对那女人产生的怪异感觉也消散了。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举手起誓。
时湛阳一愣,倏然由衷地笑了,“好。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嗯!”邱十里猛点头,“兄上,你躺回来睡。”他自觉让出半边床铺。
时湛阳头皮有点发紧,说实在的,他觉得自己坐着会睡得更放松,可他又不能跟邱十里解释什么,“抱着睡很热啊。”他坐上床沿。
“那就不抱了。我保证不乱动。”为了表决心,邱十里往边上继续挪。
时湛阳有点怕他头昏脑涨滚到床底下去,于是立刻上床躺好,拿出一点兄长的威严来,“行了,乖乖睡觉。”
“晚安。”邱十里认真闭上眼。
后来的那一夜,他的确遵守了承诺,没有再乱踢乱滚,时湛阳也看不出他到底睡没睡着。等自己的困意袭来,时湛阳目光扫过窗帘,隐隐的青光已经透了进来,天快亮了。
第八章
小七是一只让人捉摸不定的猫。
高兴的时候,它会和任何温顺懒散的宠物猫一样,窝在邱十里腿上打瞌睡,睡一会儿,就打个滚,像个热乎乎的小手炉。邱十里有时还得放下书本捞它一把,免得它真滚下去。
不高兴的时候,它又净喜欢干些让人没辙的事,譬如爬树。也不知道它是从哪扇窗户溜出去的,二十几米高的老橡树,邱十里爬上去追,它就继续往上,栖在邱十里过不去的细细的新枝杈上,黑漆漆的毛发隐入深碧色的阴影,舔抓眯眼,和邱十里僵持许久,一脸傲视群雄的神情。
最后还得时湛阳在下面哄,“ナナ,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