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沙发。”孙哲平盯着对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次,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压感,“不许抢。”
“……”张佳乐和他对峙了一会,最终沮丧地败下阵来,“你先去洗漱冲凉,我再找套行李。”
等孙哲平拿着毛巾胡乱擦着支楞着的头发上的水珠,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张佳乐迎面丢了套睡衣给他,“可能瘦点,但也差不了太多,你将就吧。”
孙哲平说行了,你快点去洗完了早点睡。
所以等张佳乐也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他就看见换了衣服的孙哲平坐在已经平放开的沙发床上,果然是稍微有点瘦,所以上衣也就那么敞着,露着白背心。
“还有事没?”他走到门边,把手按在开关上,“没事我就熄灯了。”
“嗯,闭了吧。”孙哲平应了一声。
张佳乐于是打着哈欠关了灯,乍然黑下来的视野里什么都看不见,但屋里的格局早熟悉了,他摸着墙和书桌,最后安全着陆在床上,抓着被子盖了半截就闭上了眼。
沙发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张佳乐心说怎么洗完澡还不困了呢,于是就稍微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后他就看见不远处那个人影还是像熄灯前那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怎么不睡啊?”张佳乐把自己的被盖严了点,“可别和我说沙发不舒服,那是你自己向组织申请的,孙哲平同志。”
“酒劲有点上来了。”孙哲平还是没动,声音听起来也挺精神,“睡不着。”
张佳乐觉得这句话有那么点熟悉,肯定是故意的,他心说不要这么幼稚啊孙哲平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怎么记得你喝多了是倒下就算的?”
“醉倒的话,那和微醺是不一样的。”
“就你还微醺……”张佳乐想着别说看起来还真有点像,不过这一来一往的无聊对话,倒也说得他最后一点困劲都过了,于是索性也用胳膊支起了头,“那说会话吧……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回B市了,我B市人啊。”
“嗯,这个我知道……那怎么认识义斩老板的?”
“打荣耀。”孙哲平回答得倒是简略。
“那帮叶修打挑战赛呢?”
“也是一样。”
“……”
孙哲平便是如此,一如他加入义斩时那样,张佳乐能猜得到的那么多因由,由他去说也不过只会是一句“我愿意。”
“B市天真干,”张佳乐最后换了个话题,“Q市的冬天也真冷,还是K市好,四季如春啊,我有点怀念了。”
“那等以后退役了就回去吧。”
“会变成过街老鼠吧?”张佳乐笑笑,“不过我还真是挺想回去的……再过个五六年,估计走在街上就没问题了吧?”
“嗯,”孙哲平点点头,“其实两三年就差不多了,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可能是需要更久一点。”
孙哲平说这话的时候听起来一点也不沧桑,也完全没去拿捏什么过来人的语气,然而张佳乐的心却忽然有点空旷。
带领百花的那几年里他有时也会想,自己好歹还有个奋斗的目标,但走了的那个人……他却要往哪儿去呢?
不过这个答案,他在去年就已经知道了——别人记不记得,手上有没有伤,孙哲平也还是孙哲平,不会放弃荣耀的孙哲平,和自己一样,永远想赢下去的孙哲平。
这真是……太好了。
哪怕穷尽一生稀薄的运气,能够亲眼见证到它,也真是,太好了。
“……”
或许在悄然无声的静夜里,是真的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小恶魔的,它们会倾巢而出,伺机诱捕着人们总想隐藏起来的那些秘密,巧妙地用静谧又深沉的气氛将其吸引到空气中来,再一口吞掉……就这样留下人心底的空洞,再也填不起来。
其实谁的心里,还没有些忽然发空的时候呢?
是夜的作用?酒的作用?
有些话张佳乐平日里肯定不会去讲,哪怕阔别几年也不会去讲,可是此刻,他却忽然想对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