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降下，漫天飞花飘坠。我微笑垂眸，把今生凄怨寄望来世缠绵。看镜里倾城容颜，记载昔日一剑划过的惊心动魄爱恋。幽幽一笑举杯，蜡炬成灰这晚，但求一场天经地义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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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同行下来，潇潇不得不承认半花容现时的女装扮相是无懈可击。没有了浓妆艳抹，举手投足间尽是柔媚动人；从动身启程到走进目前身处的这间茶楼为止，被他出手击退的登徒子少说也有五六起，眼看他一对剑眉越蹙越紧，半花容唇边笑意更加开心。
「真是辛苦你了。来，不气，喝口茶歇歇。」半花容微笑著替他斟了杯茶，顺手抱起小小开∶「宝宝乖，姨喂你吃饭。」
「哎呀夫人，您这样是不行的！孩子还这麽小，得吃稀饭才行哦！」一旁路过的茶楼老板娘惊呼一声，上前热心道∶「夫人，我去替您准备吧！」嘴里说话，不忘朝三人打量，啧啧道∶「我说这位爷，您带著这麽美貌的夫人和小公子出门可得当心些，最近镇上治安不太好，坏人很多的。」
潇潇一言不发，待老板娘转身走开，半花容撑著下巴望著他，笑吟吟道∶「你听到啦，路上坏人很多，要好好保护我哦！」
他不就是这麽一路任劳任怨过来的吗？走了蜜蜂又来苹苍蝇，真是赶也赶不完。冷著声音，潇潇终於开口∶「你不能换件衣服？」
「如果你喜欢两个大男人抱著小娃娃在街上走，我也没意见。」耸了耸肩，半花容偏过头，对他眨了眨眼∶「怎麽，我这个样子不好看吗？」
就是觉得好看才可怕。过去从不曾留心他扮男扮女，现在才发觉他男装清俊女装柔艳，不变的是抬眸盈盈浅笑时不经意流露的惹人心怜神情。惊觉自己看著半花容出神的情形越来越频繁，潇潇沉下脸别开目光，无法理解心底迷惘。
从甚麽时候开始，他很难再以仇恨的心情对待半花容了？为什麽要拼著功力损耗救他性命、为什麽见到他流泪时已经不能无动於衷，甚至下意识不希望看见他哭泣？
他不愿再想下去，所有答案都指往令人不敢置信的方向，简直荒谬透顶。
除了如霜，他不会再爱任何人，更何况这人正是杀害如霜的凶手。如果恨到极处竟能变成爱，那如霜的血要由谁来偿？
半花容静静看著他；当潇潇的神色从迷惘到冷硬，他便明白潇潇又历经了一次挣扎。知道潇潇得费力去否定每一次不慎对他的动心，他该得意还是悲哀？
为什麽----你要做那麽多无法挽回的事？彷佛听见有声音这样问。
因为人到了绝望，就会变得疯狂。等到清醒，满目疮痍，明知再没资格去爱，也不舍得放手。
轻轻地，白皙纤长手掌覆上潇潇手背，美眸凝视著眼前俊美冷漠如雕容颜；已经过了这麽久远的时光，他也记不起当初为什麽爱上他了，只知道日後还会继续依恋下去，没有後悔的一天。微微一笑，柔声道∶「还是想不出来该把我怎麽办吗？」
「我该杀了你。」
「嗯。可是你又舍不得，对吧？」半花容失笑地将脸埋进桌面，只抬起一对眸子望著他。右手拉起他的手掌，纤长手指穿进他指间，缓缓交合，紧握。喃喃道∶「我早就放弃了，什麽也不去想。事到如今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爱你----好爱好爱你-----要是你也能爱我，不知该有多好-----」
潇潇没有收回手，就这麽任半花容闭起眼，将脸颊贴在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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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後，终於回到了雨风飘摇，清空洞口石砾，一番整理下总算勉强能住人。潇潇将唯一一张石床让给他和小小开，自己倚壁而坐，令他不由得想起当初潇潇保护自在天女母子的情景，只不过女主角从天女换成了他。
看来失去武功也没什麽不好，至少在有生之年好歹尝到被潇潇守护著的滋味，撇开些微心酸不谈，他只要好好领略这刻甜蜜。可惜上天似乎没打算放弃对他的因果报应，当抱著小小开在山涧旁乘凉顺便等候潇潇带晚餐回来，却迎面撞上那名腰悬长剑的蓝衣女子时，他第一个反应是险些笑出声来。果然命运是不会厚待他至此，瞧，天谴不就来了吗？
「别来无恙，飞烟。」
「是你，半花容！」染飞烟瞪大美目望著他，眼光由惊诧转为仇恨。师尊惨亡情景如在眼前，一声厉叱，寒芒离鞘，剑锋迎面劈来。
半花容脑里瞬间转过七八种招式可以还击间便将她击杀，可惜现在只成纸上谈兵，仅能勉力侧身避开，仍是不免被剑刃扫上一记，登时肩头见血。
飞烟一怔，仔细端详後，沉声道∶「你的武功废了？」
「那还用说，不然妳还有命站在这儿和我说话吗？」半花容神色淡然地掠了掠微乱发鬓，不自觉地望了天际一眼；很美的暮色，可惜他或许看不到接下来的星光了。
飞烟长剑一指，冷然道∶「我不想杀没有还手能力的人，但杀师之仇非报不可，你坏事做绝，也该料到有伏诛的一天。」
半花容淡淡一笑，看样子潇潇是赶不回来了；真讽刺，和当年如霜死在他手上时多麽相似的旧景重演。轻轻拍了拍小小开，拉起毯子盖住他视线，将他安置在树下，柔声道∶「宝宝乖，不要看。」
转过身面对飞烟，笑了笑∶「----动手吧！」
飞烟瞪视著眼前人影，波浪长发在晚风中柔柔起伏，唇边笑意出奇静谧，按在胸前的雪白纤手也平静得没有丝毫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彷若秀美绝伦的玉雕像，哪里还有当时疯狂仗剑杀戮「天」的气息？心底微一迟疑；杀，或是不杀？
仁义天性与杀师深仇在心中交战片刻，晏君临死前怨愤不甘神情纠缠不去，飞烟一咬牙，此人罪无可赦，即使失了武功，也不能就此算了！手上加劲，剑光惊虹般朝半花容直射而去，半花容倒退数步，一声痛哼，剑已直直破入胸口，带起一蓬血雨。
「住手！！」撕裂般吼声自远方传来，倏忽逼至眼前。紫芒狂飙而至，飞烟自半花容身上抽回长剑飘身退开，严阵以待。
「半花容！」潇潇伸手将软软倒落的人影接进怀里，半花容神色一片惨白，胸口血迹不断扩大。
「半花容！」
听见了急怒焦切的呼唤，紧闭的美眸缓缓睁开，红唇轻轻勾起微笑。「唔，还好，还可以见你最後一眼。」
潇潇瞪著那张异常苍白却出奇美丽的脸孔，从身到心全都不由自主微颤起来，想疯狂长叫大哭，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半花容应该是死不足惜，此刻心底像要爆裂开的悲愤痛苦又是怎麽回事？
缓缓抬头，深邃暗黑眸子彷佛两道寒冰，向持剑防备的飞烟望去。手掌提起，紫芒流动，四周空气同时响起轻微电流摩擦交击声。
「潇潇，不要！」半花容吃力地抬手，拉住潇潇手掌，低声道∶「她并没做错----我本来是活该。」自嘲一笑，看向飞烟∶「妳走吧，一路顺风。晏君临收妳这个徒儿，算是值回票价了。」
飞烟咬著唇，看著紧抱住半花容染血身躯的潇潇。她当然没有错！努力眨去眼里不知何时泛起的泪光，转身奔离，不明白为什麽杀了那个罪大恶极的人之後，心情却这麽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