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幽溟送嫇娘回去,父母睡下,银血终于可以卸下所有平和安定的微笑,他是家里这些年唯一还算是和夜麟保持联系的人,也是唯一知道他生着病回国的人,所以,他是全家唯一关切夜麟的人。在全国都欢天喜地的时候,他感到沉重、焦虑。无形的压力堆在他身上,他觉得夜麟真是……无可救药。
一定是濒临绝望,他才会打电话给罗喉,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了。
罗喉接了电话。
“我是银血,我弟弟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络?”
“你见过他吗?”对方反问,急切的语气催促银血回答。
“一个多月前,之后就没见了。”
“在古都?”
罗喉接连发问引起了他的不悦,但他还是答了,“对。你之后有没有联系到他或者知道他在哪?”
罗喉短暂的沉默到了扣人心弦的地步。“没有。我会负责找到他。”他说话的态度总是轻蔑又不轻慢。“你见到他时,他身体怎么样?”
前一刻还在为罗喉的帮助松口气,后一秒立刻火上心头。“你既然知道他病着又为何和他分手?!”他走上阳台拉上门对着猛烈的风质问道。
“我们的事不用你管。”罗喉不解释。“找到他以后我会带他回美国治疗,你不必操心。”
“他是我的家人,我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你们只会让事情变复杂。”
“罗喉,那么你以为你的自以为是就有用处了吗?!夜麟因为你再也不进家门,你毁了我们这个家。作为兄长,只要看到他过得好我决不反对,可是你实在是不能让我心服口服。你把他怎么样?毕业之后你再也没有找过他,他每天都在等你,以为你至少有一点想着他,以为你值得他抛下一切。可是你!……你该死。他为你仿佛变了一个人,可是你的未来里从来就没有他。”
“哈。”罗喉居然轻笑一声,然后半响沉默。“但是我决不会以关心的名义伤害他,回美国接受治疗是对他最好的选择,谁也别想插手。”
银血气急,空黑凄冷的夜色里焰色绽放,院外的礼花炸响,再一定神,罗喉已经挂断。他皱着眉走出阳台,正对上幽溟好奇的目光。
第五部分归途
“第一场雪刚开始下的时候,他还可以走。有一次风刮得特别大他还是出去,回来说觉得很痛快什么的,谁劝他都没办法……
“他每晚不吃药就睡不着,半夜醒了就一直待到天亮,也不叫人。他对谁也没有好脸色,不过也不发脾气,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后来他只能每天躺在床上。院里的人大都和家人回家过年了,我们尝试和他的家人联系,希望他住院,可是他留下的紧急联系人是他的遗产律师。他说他没有亲人,也不愿去医院。他好像一直在躲什么人,心事很重……
“他每天没什么事情要做,醒着的时候也就在床上发呆,或者自言自语,看不出喜好。但是他睡着的时候总会抱着一团东西,我们告诉他这会压迫心脏,对他的身体不利,可他从来不听。他昏迷之后,我们才把那东西拿开来,汗湿的衣服裹着一本书,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离春节不到一礼拜,那天夜里特别冷,外面下着大雪。他的体温突然升高,他好像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靠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我,眼睛水亮亮的,似乎在请求我为他做什么事,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能说话了。我觉得他的嘴唇在动,就是发不出字,急得我都快哭了……
“阒岩的道路都堆满了雪,高速路也封了,救护车怎么等都不来,后半夜还停了电。到了早上,再看他就已经没有呼吸了。我们立刻联系了他的律师……
“没有,他没有留下任何话。我刚刚提到过他后来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
罗喉没有想到,当他第一次为黄泉抛下一切的时候,黄泉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
时间回到黄泉刚刚抵达千沧。
那天,黄泉和他通了电话,告诉他一切都很顺利,明天会有葬礼相关的事宜。他等待着黄泉回程日期的确认,一切都没什么特别。
然后有两天,他们没有通电话。罗喉拨过去对方关机,他才发觉事情的异常,但也绝不会想到这是粉碎一切的开始。他让人调查千沧所有酒店的入住记录、殡仪馆的登记、甚至找到了苍月银血的联络方式,但是都没有他的去向。唯一得到的答复是黄泉在葬礼上身体很不舒服,后来在医院也发现了他的就诊记录。
那个时候,罗喉只知道黄泉在故意躲着他,愤怒,又止不住担心。他从未往最坏的方面想,经常去黄泉住过的小房间看看,然后有一天晚上,他清理了这个房间,把黄泉的旧衣服放到自己的衣柜里,锁了房间的门。他相信黄泉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