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无衣轻叹了一声,才披上外衣从容步出,刚打了帘子,就听到绿萼说道:“夫人,宫里传您去延清殿觐见,官轿已经在外等着了。”
嗯——难道朝中出事了,无衣来不及细想,只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迈着步子向外走去,临行前,又对跟上来的绿萼说道:“你就不用去了,将军醒来若是问起,你就说吾去宫里了,知道了么?”
“是,夫人。”
(地名乱编的,怎么这么奇怪的感觉。。另说明一下,封光杀人取心,但实际上她没杀多少人,平均十五天一颗心脏,不到五十颗,混在国都那么多人里,一点不明显。所以大部分死在国都的人,其实是末世圣传培养的杀手,模仿她的做法杀的。)
“宣——无衣师尹觐见!”殿内传来了此起彼伏的传唤声,他理了一下服色,才跟着引路的内宦走了进去。
延清殿里,皇后并小皇帝两个正肃容坐着,面色严整。令他讶异的是,枫岫也在,见他来了微一点头。他回了个眼神示意,又忙躬身说道:“臣无衣师尹,叩见皇帝,皇后娘娘。”
“平身,来人,看座。”一把清脆的少年声音,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太傅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嗯——”无衣坐定之后,才敛容说道:“不知皇帝皇后急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棋一瞥他一眼,从案上厚厚的一沓折子中抽了一封递过去道:“师尹,你好生看看罢。”
无衣便接了过去细细看起来,其上书道:净隋乃异性诸侯凌王封地,崇山峻岭,土地贫瘠。原本凌王势力并未坐大,然而近几年来凌王采用革新之举,净隋被其治理得安安稳稳,百姓安居乐业。再加上国都内妖孽丛生,人心惶惶。有些国都人便慕名而去,移居净隋。凌王深受百姓爱戴,势力便随之扩张了不少。此次凌王又找回了大皇子,说现今皇帝不是嫡子,名不正言不顺。另其子宿贤卿统领末世圣传,极善于蛊惑人心,他妖言惑众,说是皇帝失德,上天震怒,才会降下如此祸患。如此这般,随着国都境内灾祸连连,一些无知愚民便已信了此等说法。臣以为...
后面的也不须看下去了,皆是一些官场废言,无衣略皱了皱眉,微微一叹道:“竟然出了此等大事,臣愚昧,不知皇帝皇后对此有何打算?”
棋一听闻,似笑非笑道:“师尹,真是过谦了,原先大皇子失踪之后,界主便改立了珥淳为太子,何谓名不正言不顺?”她停住了不说,纤长优美的手指端起了瓷杯,轻轻吹了一口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才道:“这茶叶嘛,虽然现下在水面上飘着,可最后还是得落下去。落得太晚,这茶就失了香气,本来想喝的人也不愿喝了,最后就只能倒掉,师尹觉得吾说得对吗?”
无衣心下了然,他知皇后是借了喝茶来暗示他,早作决定免得忠心被糟蹋。他计上心来,从容言道:“皇后说得甚是,吾是皇帝的太傅,可不是大皇子的太傅,不过——吾现在身体时好时坏,还是赋闲在家更为稳妥一些。”
“太傅——朕...”珥淳还待细说,却被棋一打断道:“师尹身子不好,在家休养原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师尹既作为太傅,还是出个主意的好,吾等孤儿寡母的,万事难策周全,事事须得仰仗师尹高才。”
第36章金鳞(下)
他心头沉重,深知棋一已有了应对之法,只是想借他之手再造杀孽。先不论大皇子是真是假,只要此人一死,凌王之祸便能迎刃而解,不了了之。只是...一旦他下了手,棋一念他好时便是忠臣良将,拨乱反治;诽他坏时便是叛臣贼子,败法乱纪,现今他已离了这名利场,又何必授人以柄呢?
他沉思了一会,斟酌着说道:“依臣愚见,先不论大皇子此人真假,吾觉得派人去接触一下,方为妥当。若是受人胁迫,亦可从内部瓦解,不知皇帝皇后意下如何?”
棋一和珥淳对望了一眼,才微阖了眼道:“怎么师尹在家待得久了,也开始妇人之仁了?吾一妇道人家,亦知事在急上,迟则生变。师尹之心(忠心),倒叫吾好生诧异了。”
无衣便笑了一笑,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吾自是向着皇帝的,只不过——任何一方势力坐大了,都会对政权造成威胁。这慈光远不止一个凌王,即使除了凌王,也难保其他异姓王不趁势作乱。回顾历史,多少被异性诸侯夺了天下之事,照吾看,还须得防微杜渐,斩草除根。先皇虽对封王的诸侯有所压制,但又不能压制得太狠,毕竟还怕他们被逼到绝境后直接谋反。而现下,现下四魌界内慈光一家独大,又没有战事消耗,各诸侯囤的兵马粮草只怕...到了一定时机,日后一样势成大患。”
棋一微微皱眉,凝神思索片刻道:“师尹的意思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下诏让诸侯们与凌王拼杀?只是如若不从,又待如何?诸侯奉命讨伐,却带兵投了凌王,又待如何?”
无衣深知棋一此话,是指日前叛将投敌之先例,他秀眉微拧,不以为然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若是不从,皇帝大可以找个由头,借机收了他们的兵权。至于临阵投敌嘛,吾觉得派去代替殢无伤平叛的武将定是受了蛊惑,才投了凌王。纵观诸侯,个个位高权重,野心颇大,吾相信凌王能许诺他们的,绝对不会比皇帝更多。既如此,他们又何必要铤而走险,冒大不韪之罪名?”
他停住了不说,话锋一转道:“微臣细细思来,倒觉得大皇子之事尚好解决,吾真正担忧的,乃是凌王背后之人,凌王一介武夫,怎会有如此心机?定是身后有高人指点。叛乱之时,亦未提出大皇子之事,无非是怕臣等派人暗杀。待得他势力坐大,水涨船高,此时再借大皇子之名登高一呼,倒更显其天命所归。如此足可表明,他背后之人计出连环,思虑周密,此人难道不曾想到暗杀之事?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吾觉得还是着人打入内部,探得消息后再做打算;若是贸然行事,倒有可能反中了对方陷阱。”
“如此说来,还是师尹稳妥一些,吾原先想着,让大祭祀去净隋一趟,传播国教教义,也好煞煞末世圣传的威风。如此再加入一名人选好了,方才听师尹说查探之人,想必师尹心中已有人选了?”
这——无衣下意识的看了枫岫一眼,枫岫坦然的眼神毫不遮掩的迎向了他,那目光中带着一丝了然,更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豁然。
他心中一叹,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此人须得灵机应变,事急从权;武功也不能太低微,方能出入查探如入无人之境。最好不是慈光之人,这样和各家势力都没有牵扯,才不容易叛变。吾倒是知道一个极为合适之人,就不知皇后肯不肯割爱了?”
“师尹说的可是素还真?嗯——素还真此人,的确甚为合适。只是,他不是慈光之人,亦不在宫中任职,能不能请动他还是未知之数。”
无衣心知,皇后此言算是间接同意了,便婉言道:“嗯——有皇后此言足以,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说服此人为此事效力。”
一时间,众人皆心中有了谱,心照不宣的合计了一番之后,枫岫便起身告退了,无衣正打算跟着退下,却听皇后言道:“师尹,好久不来宫里了,随吾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他知棋一定还有要事交代,只得微微颔首。棋一展颜一笑,并不多言,率先便走了出去。他只得向枫岫使了个眼色,稍后才跟上了棋一的脚步。
御花园里,姹紫嫣红,争鲜夺艳;虽是晚秋,却一点也看不出晚秋特有的残败枯衰。他跟着皇后随意踱着步,走走停停,半响才听到皇后叹道:“师尹,你觉得,这个御花园里的景色好不好?”
无衣便跟着站定了,笑了笑才道:“自是好的,皇宫内苑的景色,又岂是别处能比的?”
棋一似是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缎雪披风,才缓缓说道:“嗯——吾倒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好,这里的植物,有哪一株是自由生长的呢?万物皆有其天时,是以虽千变万化,却终究不可逆,有凋零才有盛开,有消亡才有新生。”
(文中其实界主是棋一害死的,为了报仇她忍了十年。)
无衣心头微怔,注视了棋一许久,才淡淡说道:“皇后有话还请直言罢,臣驽钝,不知皇后心中真意。”
棋一微一沉吟道:“师尹不是不懂,怕是不想懂吧?也罢,繁华消退之后皆是沧桑,人生如此,光阴如此;纵使后悔以往之行为,也不可能从头再来过了。”她低低叹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大皇子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的,早在十年之前,他就已经死得渣都不剩了。”
无衣心中疑惑,却还是从容答道:“皇后何出此言?皇后如此笃定,难道皇后亲眼所见不成?”
“吾本和大皇子情投意合,奈何先皇横刀若爱,强行封吾为妃。吾本就迫于无奈,更兼学不会女子的娇柔做作,生下淳儿之后,先皇渐渐对吾失了新鲜,宫中之人见吾不受宠,便也开始怠慢。大皇子见吾过得凄惨,便偷偷吩咐了总管太监多方照应。进宫之时,也会偶尔隔着帘子和吾说说话。吾与大皇子本是清清白白,先皇却疑心甚重,不但将吾打入了冷宫,还用滴血认亲之法验明了淳儿的身份。这倒也罢了,大皇子去林苑狩猎失踪那天,先皇亲口告诉我,是他杀了他的嫡子。呵——他说大皇子用箭指着他,所以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吾一听便知他是伪饰之言,面上却只能岿然不动,吾心知只要有一点异心,先皇定会让吾去和大皇子做伴,他暂时不杀吾,不过是为了珥淳而已。吾在冷宫之中,等了十年,好在他的天时比吾先到。”
无衣心头一阵阵发冷,一时竟不能言语,他心下暗揣:难怪界主以前,从未将找寻大皇子之事交予他办,只是找了个大太监着手,便草草了事。至于棋一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心知肚明,以棋一之智,断不可能想不到她与大皇子往来的后果。若说以前她是爱过的,他信;只是在这个宫廷里,若是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爱呢?棋一此计,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除去了自己皇儿的潜在对手。如此心计如此手段,连他也不免汗颜。另外棋一告诉他此等宫闱秘闻,无非还是为了暗杀大皇子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