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想起一些事罢了。”他看了殢无伤一眼,咳了两声方道:“无伤,你信吾么?”
“你想说封光是魔?吾不信...”
无衣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道:“吾知你不信,说实话吾也不信,可自从她来了之后,慈光便生出了诸多事端。咳咳...府外是妖孽横行,人心惶惶;府内吾受噩梦侵袭,击珊瑚之癔症益发严重,你难道从未怀疑过?不管她是与不是,多所防备总是无错的,退一万步说,若她不是,炼魔锁对她也没什么损害。”
殢无伤微微皱眉,一字一顿道:“你想要吾亲自动手?”
他知晓殢无伤看穿了他心头深意,便豁出去道:“是,府中就数你功力最高,,若是弄错了,咳咳...事后吾亲自去向封光赔罪,如何?”
院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谈,抬眼望去,三夫人正带着玉痕冉冉行来。眉染黛色,眼泛菱波;头顶的牡丹花冠在微风中轻轻的荡,皓腕上的碧玉镯子在暮光中慢慢的摇。
摇啊摇,摇啊摇,摇乱了一城烟纱,摇碎了一池清浅。他攥紧了胸口的水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无伤,你也在啊?呵呵——今儿倒是热闹,姐姐叫侬来,有何事啊?”
“没什么要紧事,咳咳...今儿天气不错,想叫妹妹出来走走罢了。”无衣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稍挪一步,刚好挡住三夫人的视线。倒是玉痕眼尖,一眼就瞟到了后面昏迷不醒的人,忙轻推了三夫人一把。(玉痕不知后面是芳枝)
就在场面一触即发之际,绿萼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见得房中光景,忙将手往后一背,往他身旁一站道:“夫人,好了。”
他望了殢无伤一眼,殢无伤并不多言,只默默扯着绿萼手中金绿色的绡带。他自觉有了些底气,便从容言道:“妹妹,其实吾叫你来,咳咳...是想给你一个交待。”说完,便向外迈开了一大步。
“是她,是她...无伤,就是这个贱婢,弄掉了侬的孩子...”三夫人身形微颤,不顾仪态的就向芳枝扑去。
“无伤,你做什么?快放开侬...”她茫然看着身上紧缠的绡带,玉痕见情形不对,刚想上去帮忙,却被无衣的一个眼神死死钉在了原地。
“看吧,吾说过,她不是——”
“她是不是,总要亲眼看过了才知道。”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是与不是?无伤,快放开侬,你忘了么?你说过会保护侬的,你这个骗子!骗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侬?”
殢无伤低头不语,疏冷的面孔上微微有些动容。无衣心头一酸,只得假装不在意的俯下身去,摇醒了方才昏过去的芳枝。
谁迷迷瞪瞪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却在下一秒惊叫道:“夫人,救救奴婢...三夫人,她是魔,她是魔...”
“你胡说,侬怎么可能是魔,你这个贱婢,还侬的孩子来,还侬的孩子来...”她一边叫嚣着,一边挣扎着向芳枝爬去。
她二人在房中争吵不休,无衣顿觉心烦无比,只得出言喝止道:“够了!咳咳...三夫人,你说你不是,你敢露出肘弯...让人看看么?”
“姐姐这话说得奇怪,侬如何不敢?”说完,便挑衅的看了他一眼,他示意殢无伤将荷袖卷了上去,只见两只雪白如藕的手臂,肘弯处光洁如玉,哪有一丝疤痕的痕迹。
“夫人,那日奴婢确实看见了,奴婢可以发誓,三夫人是魔,她是魔...”
“你这个贱婢,侬要是魔的话,第一个就不会轻饶了你,还能容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无伤,快给侬解开,姐姐的婢子疯了,难道你也疯了不成?”
他见殢无伤脸上松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慢着,芳枝既然能许下毒誓,必定是有所凭依。咳咳...血印之事,本就神鬼莫测,吾只听别人提及,却从未亲眼见过,咳...她是不是,总要验过了全身才知道。三夫人,你肯不肯让人验身?”
她陡然停止了挣动,痴痴看着殢无伤道:“无伤,你就是这么对侬的?你要侬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的任人羞辱么?在你娶侬之前,侬就知道,你已有了两个夫人,侬永远做不了你心中的唯一。这...倒也罢了,你说过你一辈子都会对侬好,会好好照顾侬,你都忘了么?侬的孩子死了,死了就这么死了,侬也没有去争过什么。而现在,现在...你居然愿意相信一个侍女的疯话,也不愿意相信侬...侬...”她怔怔的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倾落。
无衣见她声声血泪,却始终不提验身一事,心中便有了计较。他生怕殢无伤临时改变主意,只得出言相激道:“三夫人,说到底你还是不敢,咳咳...这样好了,吾屏退侍女,只让无伤验你的身,而吾...就在一边看着好了,如何?”
“呵呵呵——屏退侍女,侬有什么不敢的?侬说了,侬不是魔,你们不相信,要验那便验吧。”
“嗯——绿萼,玉痕,你们都下去吧。咳咳...传吾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这院子,知道了么?”
“是,夫人。”两人便齐齐退下了,临走前绿萼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芳枝,轻叹一声就带上了门。
第51章焚心(上)
柔馨红裳,粉脂蘼华;被金绿色绡带缠住的女子泪雨纷纷,我见犹怜;殢无伤执了剑走上前去,并不解开那些繁杂的绡带,只轻轻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裙。
描凤绣鸾的绯红腰带,金线织锦的玫红纱衣,曳地的石榴红百褶罗裙,滚珠镶边的白缎丝履。
她靠在殢无伤的肩头,默默流着眼泪,殢无伤却不看她,只冷冷盯着无衣。
被那样冰冷的视线看着,他慢慢低下头去,却不曾开口制止殢无伤的动作。
房里有四个人,四个人都很沉默。不过每个人的沉默,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芳枝是因为惊恐,封光是因为委屈,殢无伤是因为愧疚,而我,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唯一么?又或许是,内心深处悄然滋生的...赤裸裸的嫉妒?
你可以信她,却为什么不能信我呢?因为我不值得相信,是这样么?
那么我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要让别人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