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滔滔不绝的谩骂，林佑懒得听，挂上电话。
声音彻底消失，他握着电话线发呆，暗自回味那句模糊的女声。慢慢，他无所谓的笑容垮下去，眼一眨，突然又掉了两滴眼泪，砸在脚面上。
这两颗猝不及防的泪吓了他一跳，回神，心里逐渐涌起恨意，这一点恨意支撑着他重新站起身。
——那样的人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他要和自己过不去。
林佑深吸一口气，用拇指抵着胃部，沿着路牙子慢慢走，想回租屋去。
走到小区门口，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他拽得一趔趄。
晕头转向地望去，身后的人他认识，林佑不由苦笑：“你来干什么？”
那人轻蔑地上下打量他，眼神是熟悉的厌恶：“穿成这样，那十万你花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佑不理会他的挑衅，推开他，往里走去。
“让我猜猜你拿钱做什么去了。”来人跟上他，带着恶意低声道：“赌债？贷款？还是……打算用我的钱去结婚？”
林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顿住脚步，声音里没了起伏：“许你结婚，不许我结婚，这是什么道理？”
那人细细打量他，嗤笑起来：“哈，你对着女人硬得起来么？要不要我在后面帮你一把？”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林佑装作没听见。他的嗓子还有点哑，艰难开口道：“许克贤，你这样恨我？”
“我……”
林佑摇摇头：“就当放过我吧，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新婚快乐。”林佑微微垂下眉眼，看不清神情，阴影遮住他眼角的细纹，和憔悴的面色，隐约还是少年稚气模样。
许克贤心中微微一疼，讥讽在口边打了个转，又被他吞回去。
他抬手虚虚描摹对方的轮廓，五指张开，险些碰上对方的发丝，又在虚空中握紧。
“去喝一杯吧。”他叹口气，补了一句，“就当陪朋友，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
林佑闻言，抬头望他，那人向来胜券在握，意气风发，如今也生了白发。两人在操场上追逐打闹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暗淡无光的青春里，眼前这个人，曾是唯一的色彩。
他打了个冷颤，回过神，别开脸含糊道：“走吧。”
许克贤似乎比他更熟悉S市，开着车七拐八拐，就靠一家热闹的酒吧停下。
“喝什么？”许克贤很熟稔地替他拉开凳子。
两人不闹的时候，轻声细气的，倒真像是一对朋友。
林佑愣了愣，轻声道：“白水。”
“你坐着。”他亲昵且自然地揉一把他的头发，“我去拿。”
林佑有些疑惑，许克贤先前阴冷的讽刺他还记得，不知为何，转眼竟换了一副模样。
他四下打量，酒吧的陈设他不熟悉，底下舞池想必吵得很，可楼上被玻璃隔开，倒像是另一方天地。
“白水没有，橙汁行吗？”许克贤用肩膀顶开门，端着两杯饮品走进来。
“我不挑。”林佑无可无不可地接过来，余光一瞥，突然愣了愣，“还是喝黑方？”
许克贤笑笑：“你还记得。”
这话太暧昧，林佑没接茬，掩饰性地低头吸饮料。过分甜腻的果汁滑入食道，他许久不喝甜饮料，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许克贤在他身边坐下，盯着指尖，突然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三那个数学老师？”
“刘秃子？”林佑想起一个锃亮的光头，忍不住一笑。
“对，前几天我碰到他，他还问起你。”
“问我做什么？”林佑有点莫名其妙。
许克贤随手点了支烟：“大概是想知道，不学数学的人，到底能不能正常活下去吧哈哈哈。”
“……”
“逗你的。”许克贤深吸一口，凑近，喷了林佑一脸，声音低沉，“他问我，我们是不是还在一起。”
林佑一惊，觉得手脚都有点发软：“他，他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