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旬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飘,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老人终于走到了眼前。应该是年纪大听力不好加上柏一刚才的声音并不响,老人毫无所觉,脸上带着和蔼的笑,越走越近。
柏一一直没动,直到老人走到他面前,在老人开口打招呼之前,又重复了那个字。
这次方旬确定老人听到了,因为老人明显愣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脸上只剩下空寂的皱纹以及满含不可置信的眼神。
“一……一?”老人看着柏一,最后不确定地问,嗓音沙哑,语气带着长时间不说话后的生硬。
方旬站在一边,只看到眼泪一下子从老人松弛的眼眶中滑下,在灰蒙蒙的脸上留下一道泪痕又很快蒸发。
仿佛慢镜头一般,两人拥抱在了一起,又很快分开,柏一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老人赶忙伸手去拉,临碰到时手又不自然地收回去,嘴里嗫嚅着:“身上脏,全是灰,不干净。”
柏一自己稳住身体,仿佛脱力一般蹲到地上。
他这反应吓到了老人和方旬,方旬还好,他大概懂柏一现在内心的感受,多年未见的父亲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如此沧桑,只要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看到这一幕应该都难以接受。
而老人就不一样了,看到儿子突然不理自己,顿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合适,三人就这么盯着炎炎烈日相对无言。
“待会儿你跟我们一起走。”方旬觉得眼前开始冒黑的时候,柏一终于起身。方旬一直注视着他,没有错过他起身时空中一闪而过的晶莹。
方旬不由伸手抚了抚他的背以示安慰。
“柏叔叔,您去收拾行李吧,收拾完我们直接走。”方旬替柏一说。
老人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另外几台挖掘机仍在工作,声音震耳欲聋,柏父面露凝重,开口喊道:“直接走吧。”
柏一低头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利落道:“那走。”说完拉住方旬的手腕朝来时的方向走,老人在原地无措地搓搓手,迈步跟上去。
直到他们走出大坑,也没有忍来拦他们,方旬依旧被柏一拉着手腕,他背过身子看了看大坑,几台挖掘机缓慢地蠕动,其中一台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呆立在原地。
三人沉默地走到车子旁,柏一开了锁,柏父站在车子旁,嘴唇动了又动,终于开口:“你们……”
“先走。”柏一帮他把后车门打开,柏父拗不过他,只得上车。柏一把后车门合上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方旬。
方旬受宠若惊,也不管让长辈一个人坐后座礼不礼貌了,飞速上车,坐到座位上还两眼弯弯乖巧地跟柏一说了声谢谢。
一路无言,出来了机械导航偶尔的提示音,车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忙了一整天,这时天差不多黑了,方旬又累又困,想睡又不敢睡,长辈在后面,他在前面呼呼大睡成何体统。
“背包呢?包里还有点食物和水,你们吃一点。”柏一声音轻缓地说。
老人不自在地道:“我不吃了,还不饿。”
“咕噜——”
尴尬蔓延,柏一面色不动,方旬赶紧解围,语气调皮又带着点撒娇的意思:“伯父,包里的那盒饼干是新出的,据说超好吃,我中午想吃来着,柏一不让,正好他现在开不了车,我们把它分吃了吧~”
柏一扭头瞥了他一眼。
最终一盒饼干两瓶水还是进了方旬和柏父的肚子,中途方旬给柏一嘴边塞了一块,柏一借由开车吃东西不方便的理由给拒绝了,方旬只得悻悻地自己吃了个肚皮朝天。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们我来晚了呜呜呜
☆、五十三只胖橘
柏一的住的房子是栋小别墅,外表装修朴实却整洁,带有一个小院子。这会儿三人正立在门口,因为柏父站在门前迟迟不肯进屋。
倒不是实实在在的拒绝,他就站在那,手里攥着衣角,低声道:“不如我还是去别处吧,我这身上……”
“自己家哪有那么多忌讳?”柏一说着自己先进屋,从一旁的鞋柜上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柏父面前。
柏父没有立刻动作,方旬和柏一一个门外一个门内耐心地等着他做好心理准备,谁都没出声催促。过了会儿,老人终于缓缓弯下身子,但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灵便,即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弧度,站在一边的方旬也听到了骨头咔嚓响的声音。
弯到一半就弯不下去了,老人腰微弓,方旬早在老人准备弯腰的时候就扶在老人肩膀上,手掌下是老人还在努力往下弯腰时肌肉抽动的感觉。
这时一双白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抬起老人的脚,将带着破洞满是黄沙的鞋子取下,又取下后跟完全被磨没的袜子,把拖鞋套到老人脚上,另一只也是。
方旬扶着柏父让他缓慢起身,老人站直之后,方旬才看到老人的眼眶湿润着,眼睛盯着柏一的头顶,嘴唇哆嗦欲言却无言。
空气里的气味并不好闻,但方旬和柏一谁都没皱一下眉头,将老人接进屋里,柏父就说要去洗澡。
柏一想了想,亲自带着父亲上楼,进了自己的浴室。
方旬在楼下站在门口看了看柏父那双鞋袜,最后还是提起来去了楼下的洗手间清洗。
洗干晾好回了他住的房间洗了个澡,洗完澡浑身舒服了许多,脏衣服被他随手仍进脏衣篮里,只是换上新衣服之后,身上莫名地有些痒,他挠了挠胳膊,一小片皮肤开始泛红,他没在意,他皮肤一向敏感,大概是新衣服,皮肤不太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