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欺霜借着明灭的火光去看放在掌心里的小小圆环:外圈刻着纤毫毕现的桃花——花瓣盈盈欲展,花蕊纤纤似动,一只灵动的游鱼在花间欲隐欲现;内圈阴文纹着似“雙”的两只游鱼。
从雕工到设计,一看就是用心准备了很久。
他微微地蜷了蜷手指,喃喃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他小声的低喃,却似一颗火星,瞬间在周钰恒的心间燃起了一场漫无边际的燎原大火。
周钰恒咧嘴笑,笑得眼睛都要没了:“聘礼在我头上簪着呢,这是嫁妆,是回礼!”
一股焦糊的气息,在火堆中噼啪着。
“坏了!”两人异口同声。
烤鸡腹部猛地蹿起一蓬浓厚的黑烟,颤抖着,吱嘎吱嘎,掉进了火堆。
陈欺霜刚将目光调转至火堆上的烤鸡,却见周钰恒重新起身,单膝跪在地上,牵起了自己的手。
周钰恒郑重其事的,用了比平时略为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道:“我周钰恒,愿从今日起与你缔结良缘。
山风以为媒,日月以为鉴,敬苍天厚土为高堂,记朝朝暮暮为鸳谱。
愿赤绳永结,白首永偕。
——林瑾玙,你可愿意?”
*
白元奉亲自去见了那位等待公开处决的“陈染怀”。
看他焦急的在牢房内走来走去;看他大口大口吃着寡淡无辣的荤菜;看他不耐烦地磨得铁链哗哗作响;看他躺在地上,用稻草剔着牙……
白元奉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陈染怀”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正与死神擦肩而过。
白元奉悄无声息的消失,又悄无声息的出现。
他重新回到了魔教总坛。
坐在那高高在上、空荡荡的魔尊宝座上,隐身于大片阴影之内,摩挲着早已看过成百上千次的“陈染怀绝笔”,面无悲喜。
源源不绝涌向魔教总坛,前来“替天行道”的大侠们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他脚下的台阶前。
无一例外——颈间有撕扯啃噬的痕迹,干瘪的尸身,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肤皱巴巴地紧缩在骨架上——都在死前瞪大了惊恐的双眼。
进来汇报教务的教众,胆战心惊地跪在状若干尸的尸体间,在得到魔尊一声“下去吧”的应允后,立刻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白元奉轻敲着桌面,今日内第五次拿起了“陈染怀绝笔”。
属下通报着,押送进来一位正道侠女。
又是一位想要杀死白元奉的人。
一条鲜活的、血脉贲张的、年轻的生命。
侠女激烈地挣扎着,青色血管在白皙的脖颈上突突地跳动,隐藏在其中的热血,仿佛任君采撷的无声邀请。
“你做尽了伤天害理事,白元奉,你不得好死!”侠女看见了满地死状凄惨的尸体,惊惶不受控地流下了泪,却仍在激愤的叫骂。
“……又是一个‘不得好死’。”白元奉勾起嘴角,淡淡的笑,示意手下将人松绑,语气温和地劝说着少女,“我做事公平,以一换一。谁自愿以命换你,让他来,我会放你走。”
“你这个疯子!我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人。只有你们魔教、你们这些冷血无情杀人饮血的禽兽,才能想出这种阴损的折辱人的方式!”
白元奉单手扶额,不解的摇着头,低声轻笑了起来:“折辱人?怎么会。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也是没人心疼的可怜虫。其实,折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我猜,你并不想知道。”
他拾级而下,悄无声息地游走于少女的身侧。
冷漠的眸色迸出深红的血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少女的颈间,声音低醇得如同陈年佳酿,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再给你一次机会——有没有人,愿意,替你去死?”
“没有!没有人!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白元奉捂眼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怜啊!可怜!没人关心你的死活,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深邃的五官突然变得狰狞而恐怖,双侧太阳穴青筋暴起,状似疯癫的恶鬼。
抬起手来,却用着最温柔的动作轻抚着少女的细颈,轻声安慰道:“不会折磨你的,你太可怜了,我同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