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循环不息的岁月,稍不留神,就忽视了它留下的痕迹。
「少艾少艾,明天就是过年了吧?」雀跃的孩童,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围着白髮黄衣的人身侧转。
「麦芽糖不会因此而加倍,阿九,你那麽期待过年做什麽呢?」食指有节奏地敲着青石圆桌,佣懒地吞吐着水烟的醇香,事不关己的模样,无喜无悲。
「因爲,过了年,我就长了一岁了。」
含住烟嘴的唇突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平静下来,慕少艾睁开眼睛,笑看阿九:「长大了的小孩,可就没糖吃了。」
「少艾骗人,羽人叔叔不是也有苦糖可以吃。」每当吃糖的利益面临危机的时候,小孩子的心性总是特别容易发起反抗。
只不过,阿九喜欢的是麦芽糖的甜,羽人品尝的是苦糖的苦。
摸摸毛茸茸的猫耳,这个孩子,总是特别招人疼,不管是疼爱,还是心疼:「你不会喜欢苦糖的。」
「少艾,你不喜欢我长大吗?」嘟起嘴巴,连耳朵也耷拉了半分,阿九有点沮丧。他的确很想长大,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少艾了。
「怎麽会不喜欢……」望着眼前的孩子,慕少艾溺宠的笑容,有点苦涩,「阿九总会长大的。」
不管如何地逆转时间,也总有冲破封印的一刻,该面对的,不能逃避……
时间新旧交替的间隙,完成了封印的最后一步,慕少艾的手默默离开阿九的额头。又一个九岁,被封印在记忆之中……不能逃避,可是总在逃避。
于是,只能一年又一年地,把痛苦和仇恨封锁起来,欺骗他,也欺骗自己。
不能忘却,那麽只好尘封,春去秋来,任有时间的冲刷……
几番梦徊,天之界限的天空,乌云弥补,漫山遍野的黑鸢尾,一如黑焰,妖艳地焚烧,他就站在这个山头,孤身一人,在静谧的空间里,等着,等着……
似乎漫无目的,但又仿佛心怀憧憬。日复一日……记忆中的身影,却始终没出现。
大概,不会出现了……心里是这麽想着的,可是爲什麽,依然再这里等候?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萍生……萍生……』
耳边,听见了熟悉的叫唤,蓦然回首,空无一人,唿唤也消失了……心口纠痛起来……只是幻觉吧,不会有人,会再用这个名字,这个声调,唿唤那个名字的……
醒来,一片怅然。
本该遗忘的过去,偏在夜深人静时,缠绕着他,不得安宁。那日灼热的温度,仿佛从不曾减退过,夜夜梦中,烈焰依旧。
短促的过往,如同火光乍闪,电光石火间,一不惊意,便被烙下印记,无法消磨,每回看着遗留的疤痕,就想了当日的疼痛。
人情疏近,缘聚缘散,再没有任何一人,能让他再尝到那种甜,那种苦,那种痛。在时间停滞的岘匿迷谷,渐渐沈淀,渐渐冷静,渐渐心死……
原本以爲,一潭死水,不会再掀起什麽大波大浪,但偏偏,一点风吹草动,击碎了用玻璃僞造成的平静湖面。
当三道药针刺入北辰元凰的体内时,慕少艾很平静,连手指都不曾抖动一下,稳稳地,把针顺着肌理推了进去。
然后,再一次,亲手把南宫神翳送上不归路。
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云蒸霞蔚的绝顶,少年王者眼中那明显的不信任,舆记忆中那双总是直直望进他紧闭心底的眼睛,竟是如此地相同,仿佛重叠在一起,看着他,仿佛说……
认萍生,我该相信你吗?
慕少艾,我能相信你吗?
习惯性地扬起唇角的弧度,信舆不信,已经不重要了。
一如天边翻滚的黑云,百年前是如此,百年之后,依旧不变。不同的,只是在山顶看云之人的心情。
牺牲舆复生的过程,吞噬舆反噬的交织,痛楚、希望、绝望,前尘往事纷蹋而至,记忆中唯一让孤单而寂寞的心有了悸动的身影,皮影戏一般在眼前上映。
「月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