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记得叫张乔吧!”黎医生记性很好:“怎么了?”
“他现在是我上司。”
“嗯,然后呢,他认出你了?”黎医生总能抓到重点。
“没有。”
黎医生没忍住笑:“如果他能认出现在的你,你就告白吧!”
这话听得郝凡脸红,重新钻回被子里。
“你想他认出你吗?”黎医生笑完问。
“不想。”郝凡答得很快。
“为什么?”
“就是不想。”郝凡斩钉截铁。
黎医生长长地叹气,郝凡隔着话筒都能听出他的无奈。
“你真不打算来我这儿坐坐?”黎医生继续劝说。
郝凡认真地想了想,小声拒绝道:“暂时不想。”
“你这痛了才治,不痛不治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黎医生佯装生气。
郝凡对黎医生有愧,不敢接茬。他看了那么多心理医生,也就黎医生会主动追问他的病情。之前听说他病情反复,哪怕在国外也一直通过微信联系他,关注着他的情况。
“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靠自己很难解决的!时间拖得越久,对人的伤害越大。”黎医生语重心长。
“嗯。”
“嗯嗯嗯,就知道嗯。想好了来找我!”黎医生没好气地准备挂电话。
郝凡插了一句:“最近我都有好好吃饭。”
“怎么,张乔让你很有食欲?”黎医生停下来调侃他。
郝凡小声道:“他不讨厌现在的我。”
黎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问道:“你讨厌现在的你吗?”
郝凡握紧手机,双腿缩到胸口,被窝里的暖气突然跑了大半。
“他不讨厌你是他的事情,你喜不喜欢自己是你的事情。这是两回事。”黎医生总是这样,毫不客气,不给郝凡藏起来的机会。
“如果你做不到接纳自己,别人也没办法接纳完整的你。你明白吗?”
两人同时沉默,隔了很久郝凡轻轻地喊:
“黎医生——”
“嗯?”
“你怎么那么讨厌!”郝凡在枕头上蹭着眼泪。
“有几个医生讨人喜欢的!”黎医生笑得无奈。
“想通了来找我,继续看老孙的面子,给你九五折。”黎医生故作俏皮地说完,先挂了电话。
郝凡趴在枕头上,放肆的眼泪很快湿了半个枕头。黎医生说的他都懂,可他就是很难做到。他厌恶自己,畏惧改变。
下午五点不到,孟玉成发来微信提醒:“晚上别迟到。”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的郝凡回了一个“嗯”,没过一会儿手机又震动,两条微信消息进来,他以为还是孟玉成,放着没看。
郝凡窝在床上看窗外的天气,阴沉沉的,似乎下过雨。屋里的暖气根本无法完全赶走寒意。他知道孟玉成很看重今天的见面,说了那么多次,生怕他不去。高级的西餐厅,美丽的黄浦江景,即将离开的人,孟玉成会做什么会说什么,他原本很期待,甚至有一点迫不及待。
可是黎医生的话像一桶冷水,彻头彻尾地浇醒了他。提醒着他,那些期待和迫不及待是多么的卑微可笑。他奢望的东西从来不在别人那里。
郝凡下床洗澡,脱光衣服后逼着自己正视镜中瘦骨嶙峋的身体,父母说他是行走的骨架,也差不多了。他双手揪起塌陷的双腮,冲着镜子做了一个难看的鬼脸。
“不要怕,不会比这更糟了。”郝凡对着镜子说,这是黎医生以前常对他说的话。
那会儿他已经无法自主进食,每天需要输液才能维持身体机能。黎医生坐在他的床边,不停地告诉他:“你不怕,你还能多吃一口饭!你一点都不怕,你还想多吃一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