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彻又被惊到了,显隐对人间那么上心,几乎每天都会亲自去一趟。就算不去,也会长时间待在书房,将每个神仙的职绩认真查看,登记在册。
如此为人界操劳,尽职尽责,说显隐不是因为热爱,遥彻无法相信。
又是一阵沉默,遥彻突然觉得,显隐变得十分陌生,他自以为这几个月的相处,自己已经对显隐的性情有所了解,现在看来,其实不然。
“师父心中想的什么,徒儿猜不到,师父可以跟我说说吗?”遥彻语气恳切,“我想知道。”
显隐在犹豫,他心中所想,从未与任何人提及。遥彻说的话,师父他老人家也说过,那时他不愿说。
但现在,他想,或许可以说说看。
定苍又放慢了一些。
“师父于我,有养育之恩;天帝于我,有救命之恩。当年,是天帝毫不迟疑拿出定苍剑助我渡劫,若再迟一刻,我难保不会爆体而亡。闭关七年,出关时,我已与定苍合为一体。虽非我所愿,但我确实是擅自将定苍据为己有,谁知天帝并未怪罪。我当时灵力大增,天宫内外几乎所有神都恐我谋逆,天帝却在此关头将我封为申首上神,将整个人界交到我手上。我不仅要接受,还要满腹感激,感恩戴德地接受。”显隐的声音很轻,流露出难以承载的无奈。
“我从不爱这人间,在这个位置坐着,我可以将人性看的更清。我不愿让自己的真心白付,所以我不愿管人界。可我必须护人界祥和,我不能做背恩弃义之人。他们于我有恩,我便要如他们所愿去报恩,我拥有上古神剑和强大的灵力,便要尽我所能去治理人界。我不愿听人说我对人界有真心,说我视苍生为己出,每每听到这些……”显隐的气息明显不稳,定苍剑也在抖动。
遥彻顺势上前搂住显隐:“师父不用说了。以后谁再说让您生气的话,我替你揍他。”
显隐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孩子说出这番话。遥彻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他觉得很舒服。
“修炼应龙,可是你所愿?”
遥彻想了想道:“这是我的任务,虽然不是我自愿的,但我早就接受了。”
显隐轻叹口气。
遥彻突然想到,显隐对他这么偏爱,也许并不只是因为鼎一眠说的那些。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显隐对他有同病之怜。
显隐因为恩义而逼自己去做他讨厌的事,而自己是因为身世而无法做出想要的选择。显隐深知这其中的痛楚,所以对他心生怜惜。
想到这儿,遥彻竟庆幸自己可以担此命运,可以得到显隐的真心对待。
“师父,我不怕历劫。更何况,我历劫成功后就会变得更强大,到时候,我来帮你治理人间。”
显隐又叹了一口气:“说的轻巧,你父亲是应天地而生,无须修炼历劫。你便是第一个。无人知道这其中有多大风险,无人知道失败的后果有多严重,你若是……”显隐顿住了,你若是失败,世人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遥彻将显隐搂得更紧些:“放心,我会成功的。”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遥彻突然道:“师父,你称呼师兄为‘一眠’,称呼那个师叔‘玄疏’,偏偏只连名带姓地叫我,显得特别生分,而且严肃,不亲近。”
显隐倒为难了:“那,你想叫为师怎么唤你?”
“彻儿,”遥彻就在等着显隐问他,“师父叫我‘彻儿’就挺好。”
显隐无奈笑笑,并未说话。
遥彻紧着问:“行吗?”
显隐拍了拍遥彻扣在他身前的手,说道:“到了,彻儿。”
遥彻慌张收回手臂,落地时还有些晕乎。
显隐收了定苍剑,鼎一眠放下手中的木剑迎来向显隐行礼:“见过师父。”
显隐点头:“一眠带着彻儿去厨房,教他如何熬药,”他从袖里拿出灵囊递给遥彻,“彻儿切莫忘记吃药。”
显隐交代完便去了书房,鼎一眠与遥彻二人也去了厨房。
自从那天从冗山回来,遥彻便三天两头带着鼎一眠去凡间。
两人说是去采办物什,巡查人间,其实是钻进了那些有名声的酒楼、饭庄里学习厨艺。
不过刚开始鼎一眠并不愿去。
“师弟,我们去学那些做什么?不仅耽误修炼,还浪费钱财。”
“如果只是我们两个吃饭,肯定不用这么讲究。可师父呢?你真忍心师父一直不进食?师父他对自己狠心,那我们做徒弟的也不懂事?”
“师父的性子你我清楚,师父自己决定不吃,谁都难以改变。”
“我不管,不试试怎么知道?难不成师兄对师父连这点孝心都没有?”
“我怎是无情无义之人?”鼎一眠神色严肃,“罢了,我随你去。”
两人在人间学了一道菜,便买了食材回山上做,总是试很多次才能尝到满意的味道。然后由遥彻端给显隐,每隔三四天端一回,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月。
前几回,显隐还会语重心长地劝遥彻不用再费心思。发现没什么用处后,显隐就干脆任由他们将饭菜端进来,放凉了再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