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音不甘愿地停住脚步,一脸千言万语被梗在心头的模样,他身子往前探一探,像个目送丈夫出外打仗的深闺少妇一般,就差捏着个小手帕掬一把辛酸泪,十分怅然地说道:
“行吧,你走吧。注意别弄坏了身体啊!”
饶是知道他所指的身体是十方并不是自己,白泽离开的背影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梵离和青竹二人此刻已等在落星殿,望见十方走过来,梵离的眼睛闪了下,总觉得今日的十方看起来……有几分不同?或许是那个傀儡师终于想起来要把他这身破烂衣衫换掉,此刻十方穿着平整,虽还是一身素白的布衫,但一头黑发束成了马尾,平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他的腰侧别了把短刀,做工看起来很粗糙,刀鞘上还雕了个……那什么玩意儿?梵离眼睛停在那,走过去挑起那把短刀问道:
“这上面刻的什么?”
刻的我自己啊。白泽在心里答道。
“大概是…野兽吧。”
“真难看。”梵离撇撇嘴。
白泽的手在袖中攥了下。心中道:等这事情结束了,我就把你这吃奶的家伙绑在起云殿门口看门。
“走吧,往九层深涧还要小半日。”一旁的人扯了扯梵离的袖子,噙着笑的脸确是对着白泽,像是对他表示歉意。
九层深涧如同它的名字一般,一共分作九层,以不同结界划割开来。相传是上古时期混沌大战之后,轩辕大帝为镇压万千亡魂,以佩剑劈出一道深涧,将亡魂与无数玄铁神兵困于结界中。生者可进,死灵不可出。经年流转,九层深涧中一部分亡魂被困生怨化为厉鬼邪神,另一部分亡魂则与刀剑产生共鸣修炼成刀剑魂。这两部分力量相互制约共存,使得九层深涧成为了一个灵力旺盛之地。为防有肖小之徒觊觎上古神兵为此逞乱,魔族于数万年前集结各族魔君,在九层结界上又加了一层,从此九层深涧人人只可进入一次,自结界而出便不可再入。
于是自此以后,九层深涧便逐渐成为魔界各族人成年后修炼法器的首选之地。
梵离一行三人行至九层深涧时,已是日落时分。涧宽约莫六七尺,越往下越是窄小,此时余晖斜照,入口处勉强探进了几缕光线,梵离往下瞧了瞧,那深不见底的裂口像一条暗沉的长虫,冒着森森的寒气。
“我先下去,青竹跟上,十方你断后。”
他说完,拍了拍青竹的肩膀,低头道了声“小心”,便纵身跳进了深涧。
第一层结界设在涧下的一方崖洞,梵离不过在心中默数了两下,双脚便触到了实地。他抬头往上看了看,还能瞧见裂缝里透进来的光线,照在一旁的石碑上,隐约可分辨出是一个“壹”字。上面的两人听见他落地的声音,便也跳了下来。青竹站在他身后,虚拦了一下正准备离开的梵离,说了声:
“等等,有人。”
梵离往四周看了看,空旷的崖洞里凌乱地插着几把兵器,被洞里的寒气侵蚀了数万年,早已锈迹斑斑,显然是因为品相不佳未能得到任何人的垂青,在此沉寂已久了。除此之外,整个洞壁可以算光滑,既无可以躲藏的地方,也无岔口小径。
梵离一声疑问还未出口,只见青竹往他身侧偏了偏头,一把拽住他往后一拉:
“在崖壁里…”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梵离右侧的崖壁突然“嘭”的一声裂开,一个青鬼从中跳了出来。
崖壁的另一端竟是别有一番天地,此时中间的墙壁被破开,露出一条小路来。那青鬼身材高大,比梵离还要高过两个头,双臂异常粗壮,厚厚的崖壁就是被他赤手空拳砸开的。他似乎正被其他人追逐,左肩上被人砍了道伤口,见到梵离几人,愣神了一下,随即便挥着拳头朝他们攻来,似乎是将眼前几人也当做了敌方的同伙。
梵离三人中,青竹与他的身形差不多,只有十方瘦弱矮小,像个营养不足的小少年。那青鬼趁着三人尚未反应,率先向十方发难。他长臂一挥朝着十方的肩膀抓去,白泽的嘴角轻撇,袖中的手掌早已凝出法球,正准备与他对上一掌,身侧突然被人狠命一拽,便见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梵离此刻左手五指化出利爪抵住了青鬼的攻击,右手挥出一道法术,打向青鬼的胸膛,逼得它后退了两步。
“后退一点,护好青竹。”他身形未动,向着身后的十方说道。
那青鬼被击中后不过片刻便稳住了身形,他本为厉鬼,身上怨气极重,又得承剑身化出实体,一般的术法伤不了他。梵离也看出了端倪,他心思一动,瞥见不远处还插着的几把锈剑,纵力向旁一滚,挑了把还看得过去的锈剑拔出,剑刃朝掌心一划,那剑身沾了鲜血,像枯草逢雨一般,渐渐笼起了一团赤色的灵气。
九层深涧中的兵器同为上古神兵,如今渗了魔血,与厉鬼化灵同宗同源,再打起来,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白泽抱手在一旁观战,那青鬼看着身形威猛高大,行动起来却十分灵活迅速,且招式凌厉毒辣皆是不留生机,饶是如此,梵离却能自如周旋,堪堪避过每一次攻击。这少年人虽刚成年,修为上却明显要比他人更为精进,也无怪于仙族忌惮。只是天狼族的魔君到底太过心急,梵离再修炼个几千年或许真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但一个六百岁的小娃娃再是天赋异禀,修为到底是短了些。对上元音这么个疏于精进的万年老龟,都未必打得过。须知这三界平衡已形成了万年,哪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又不是他们上古时候啊。白泽难得地追忆了一下,大家都是赤条条天地孕育出来的,无所谓修为,恐怕轩辕那个老家伙要是重生到如今这个时候,想打架也得斟酌一番吧。
顶没意思的。白泽想。
崖洞中传来一声怒吼,将白泽快云游出九层深涧的心思拽了回来。只见梵离握剑的右手用力下压,将那已没入伤口的剑身又往深处送了几分,青鬼原本已经受了伤的左肩此刻又添了一道横向的伤口,那十字交叉的两道伤像要把它撕开一般,无数青色的怨气正在汩汩地向外溢出。绝境中似乎激发了他最深处的戾气,他右手抓住左肩后方的梵离,指节用力捏住梵离的肩胛,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将它捏碎。
白泽挑了挑眉,自左手边拔下一把断了一半的豁口刀,借着崖壁的力蹬至半空,手指在刀上轻弹一下将灵力灌入其中,一刀斩下了青鬼的右臂。怨气有了新的出口,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逸散,那青鬼面孔扭曲地怒吼了几声,狰狞的脸开始不断坍缩变形,最终青烟一闪,一把青剑“叮当”落地。
梵离揉了揉被捏的发麻的肩膀,斜了眼蹲在地上看剑的十方:
“它坚持不了几下子,你不出手也行,打扰了你一旁看热闹的心情多不好。”
“你自己方才叫我退后的。”十方头也不抬地回道。
“就你这胳膊,还没它一半粗。刚才要是你跟他打,肩膀就没了。”梵离冷笑。
要是我它早死了。白泽在心里腹诽。
梵离见他不回话,心中愈发烦躁,忍不住踢了一脚地上的青剑,说道:
“怎么才到第一层就碰上这么个东西!”
青竹上前拉了下他的袖子,蹲到十方旁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