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女伸出一手,指尖微颤,指着那琴师问道:“你是谁?为何会与本仙女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闻言嘴角轻扬,微微一笑,却并未答话。
而对面那狻猊虽已命悬一线,见琴师竟背对着自己,复又心有不甘地使力撑地支起身来,咬牙切齿地质问道:“魔族之主,汝亦为魔族,何以竟相助仙人而对抗吾?!”
听罢这话,我与小仙女俱是大感意外,我开口问道:“兄台竟是魔王?!莫非兄台与楼姑娘……”
然我之言尚未道出口来,情势便陡然生变,那狻猊趁众人不备之际,蓦然发难,偷袭而来。此番只见那狻猊目泛凶光,浑身鳞片黑中透绿,黑气抽丝剥茧一般萦绕在其四周,空气之中电闪雷鸣。正所谓困兽莫斗,我心中的不安陡然生出,正待大喊一声示警,已是来不及。便见那狻猊奋力抬起上半身来,双爪一左一右挥舞,一枚光球便向跟前的琴师袭来:“此乃吾之终结之击魔之梦魇,便是汝这魔族之主亦无法抵挡!”
此番事出突然,又系拼死一搏,即便以魔王那般修为仓促之际亦难以应对。眼见那光球便要击中跟前之人,正逢此时,一道金光忽地从天而降,宛如流星坠地一般砸下,伴随着一个声音炸响,在耳畔轰鸣:“你这只大狮子狗,不准伤害他母女两个!本大爷饶不了你!”
话音未落,只见那道金光化为一个人形降下,正好挡在魔王身前。须臾之间金光四射、清气大盛,那本便为魔王打成重伤的狻猊登时被仙术弹出老远,气息奄奄。而那枚光球也尽数击在那人身上,那人随之呕出一大口血来。
“楼兄!”
“爹!”
正如那人骤然现身之时我猜测的那般,这从天而降之人正是小仙女那百闻而不得一见的仙人父亲,而至于那话中的“母女”二字,便并非是我能够理解之事了。待金光散去,那人露出真容,而眼前所见却仍然令人倍感意外。于我的想象之中,我本以为小仙女的爹应是有着一头与小仙女相似发色的银丝长髯、德高望重的老者,哪里料到跟前的仙人瞧来竟是年龄与我不相上下的青年,生的修眉俊眼、神采飞扬,若非小仙女之前的那声称呼,依他这般舍身相救之举,我甚至相信他与我一道是小仙女的爱慕者。
与此同时,我传信的赵思亦领人赶到此地,他跪地磕头道:“属下来迟,还请殿下降罪!”
我忙道:“此事之后再提,先行救人!”
赵思对曰:“是!启禀殿下,属下之前赶到之时正巧抓获了潜伏于附近窥伺的汪平等人,要如何处置?”说着,赵思招手,便见其余侍卫押着汪平等人上前。
我则道:“先命人妥善看管,之后再行论处。”
而另一边,见那魔之梦魇击在楼仙人身上,我身侧的二人亦一并动了怒。我搀扶着的小仙女随即挣扎着起身欲前往探视情况,只不及魔王离得近,已先行上前扶住楼仙人。只听他亟亟开口问道:“楼兄,怎样了?”
楼仙人则答:“弹琴的你别担心,本仙人没事。”
之后便见魔王将信将疑地放开了搀扶之手,而那张之前尚还流淌着温和笑容的绝美容颜之上此番已敛下所有笑意,凤眸微眯,眸光森冷,面色冷凝不善。他席地而坐,置琴于双膝之上,十指勾抹复剔挑,一曲《镇魂调》随之倾泻而出,琴音裹挟着强大的魔气一并席卷而去,只如万条荆棘一般缠绕上狻猊的身躯,电光闪闪,灼烧绞杀。一时之间惨叫震天,充盈于耳。那狻猊垂死挣扎,在哀鸣声中,它断断续续地开口质问道:“……魔族……之……主,汝……为……何……要如此……对待同族?!……自古……仙魔……不……两立……汝何以助……敌……而抗……友……”
而本垂首抚琴的魔王闻言,缓缓抬眼,冷冷对曰:“杀人者死,伤人者偿,你不会不晓此理。”说罢,十指扣紧七弦,七弦同响,魔气齐出,那狻猊随即一命呜呼。
而周遭众人见状早已愣在当场,唯有一旁的楼仙人见罢欲上前制止,最终仍是欲言又止。待狻猊毙命,魔王复又好整以暇地起身,此番却是转向我说道:“之前多谢卫公子舍身护卫小女……”
听罢这话,我心中恍悟,果真如之前我猜想的那般,小仙女与魔王有亲缘关系,如此相似的相貌与一脉相承的魔气正是明证,但如此一来,小仙女与楼仙人又是怎么回事?
随后又听魔王接着说道:“卫公子身份高贵、来历不凡,此番有意隐瞒身份,我等也不便过问,只望卫公子能借由身份之便,‘妥善’处置这干肇事之人……”说罢眼光森然地扫过一旁被赵思押解制住的汪平等人,看来他之前虽不在场,对于个中缘故皆已知晓。
我听罢颔首以示知晓。
不料正值此时,却忽地从旁传来一个声音在道:“不,本仙女不相信,你不是我的谁,本仙女跟你没有关系!……”
……
☆、往事
醉香楼的天字号房间里,我一个外人立在靠近房门的地方,隔着一个距离注视着站立在房中的另外三人,观赏一齣久别重逢的喜剧,不知是该感到幸运还是尴尬。
然三人之中的气氛却并非那般融洽,自小仙女之前闹了一阵之后,便始终拽着楼仙人的胳膊,趴伏在他的后背之上,大别于之前英姿飒爽的姿态,露出几许小女儿的娇态。其亲昵情状,若非知晓他二人是父女关系,只怕我从旁见状亦止不住心下的酸味。
又见小仙女从楼仙人身后露出半张脸来,一脸抗拒地盯视着楼仙人对面的魔王,口中嘟囔道:“爹说过本仙女的娘是魔界第一美人,与他这个天外云海第一俊男正好配对,才不是你这个男子……”
此话一出,便见楼仙人干咳一声,一抹红霞飞掠上脸颊,将头转向一旁视线游移:“咳,本仙人是这么说过没错……”
对面之人听罢,不仅不恼,尚还露出自我见到他以来从未见过的温柔笑靥,仿若蓓蕾含羞初绽,对曰:“哦~楼兄谬赞了。”
小仙女闻言却将双唇噘得更高:“你才不是本仙女的娘,你是男子,怎么生得出本仙女……”
此番是楼仙人出声打断小仙女之言说道:“紫紫别闹了!是真的,他叫紫丞,你也姓紫,叫紫卉,就是来源于他……你父王……”
而对面的魔王则沉默地解开了上身衣袍,只见在魔王纤瘦的身躯之上,一条醒目的伤痕丑陋地横亘在他的腹部,与其余年代久远的旧伤一道,横七竖八地排布在他那原本光洁白皙的肌肤之上,如同千沟万壑的大地之上裂开的深渊,即便许多年过去,依旧触目惊心,蛮横地破坏着他躯体本身完美的面貌。
我远远地瞪视着眼前之景,难以想象他是在经历了何种痛苦之后诞下的小仙女。然即便在此时,他的面上亦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平静得好似无事发生过,开口说道:“不知此物可否作为凭证?”
倒是一旁的楼仙人见罢不忍,伸手替他将衣袍拉起穿戴整齐,遮住那累累的伤痕,又将魔王搂进怀里。
见罢此景,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小仙女伸手捂住仓皇颤抖的双唇,压抑住脱口而出的哭泣,放开拽着的楼仙人的衣摆,转身夺门而出。一旁的二人见状齐声唤道:“紫紫(卉儿)!”
我亦亟亟落下一句“我去追她”便也随之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