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结结巴巴的说明来意,男人的神色是带着痛意的。
“他不在这儿了。”他用英语说,然后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个地址。
大概她的神色过于茫然,男人匆匆的换了衣服出来,说:“我带你去。”
那个地方坐落在一座小山坡上,男人说春天的时候到处都会开着白色的小花,很漂亮。她去的时候正是夏末秋初,高纬度地区已经很冷,花叶凋零,草木枯黄,只有大理石的石碑一排排耸立在这片安静而寂寥的土地上。
她在墓碑前坐了一夜。这一夜没有天黑,天空被五光十色的光芒笼罩着,绚丽得像个梦。
她终于和那个人一起看了一次极光。
“可惜你没去,那儿真的很漂亮。”肖妈妈叹了口气,眼眶微红,情绪却很平静,“等你毕业,妈妈再带你去看。”
“他……”肖诃犹豫了一下,改口道:“爸爸是怎么不在的?”
“十七年前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肖妈妈捧着儿子的脸,和他额头相抵,声音哽咽,“他没有抛弃你。他和妈妈一样爱你。”
她没有说的是,当年她发现自己怀孕,满心欢喜的给恋人去了电话,却没想到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
肖诃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肩膀:“妈妈,你还有我。”
肖妈妈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肖诃也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悲伤的是一直以来的误解和偏见,还是一个深爱自己的亲人的骤然离世。他分不清楚,却仍然感到难过。
这种难过甚至压过了他的小心谨慎,让他把所有故事对程也和盘托出。
他说完了所有前情,最后才吝啬的剖析了自己的半分心意:“在这之前我其实有些恨他,小时候有很多小孩子骂我是没爹的小杂种,他是他们手里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全扎在我身上。都说小孩子不记事,我却什么都记得,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可是知道他不在的那一瞬间我又觉得很难过,其实我都没有见过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程也很久没有回复。
消息发出去太久,已经撤不回来了。
想了想,他又说:“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一点也不光彩的念头,我妈妈说极光很漂亮,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带你去看。”
程也一直没有回他。
这是国庆放假的第一个晚上,肖诃放下手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瞪瞪了半宿,天都快亮了才睡着。
程也:极光以后再说,先带我去看看你画上的那棵树吧。
这是肖诃第二天睡醒看到的第一条消息。
肖诃:……啊?
程也那边秒回了:开门。
肖诃家的房子比较小,是肖妈妈这些年慢慢攒钱买下的,只有八十多个平方,两室一厅。
肖诃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进客厅。肖妈妈还没起,客厅里安安静静的,窗帘拉开,阳光透过玻璃撒在深色地板上,满地碎金。
有麻雀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啄着他晾晒在外面的米粒。
他的房门离客厅大门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他压抑着胸膛里活蹦乱跳的心脏走过去,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大门。
……门口什么人都没有。
……对面领居家门口倒是杵着个人。穿白色短袖和黑色休闲长裤,个儿很高,单肩夸着一个黑色的背包,站得笔直的背对着他。
程也听到开门的动静回过头来,一瞬怔愣之后是满脸懊恼:“我就说我妈肯定又搞错了左右。”
肖诃怔怔的看着他,程也面上有些旅途的疲累,但仍然是好看的,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程也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肖诃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让开了路:“请、请进。”
肖诃找了拖鞋给他,程也把背包取下来拎到手里,笑着问他:“是不是太突然了?”
“只有一点点……”肖诃掐着食指和拇指给他比了比,一条一毫米的缝隙,“我还没来得及洗漱。”
程也没忍住笑了,肖诃看着他的笑容,情不自禁也跟着微笑起来。他领着人坐到沙发上把电视开了,屏幕一亮跳出来的就是早间新闻,肖诃说:“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先去洗漱,很快就好。”
肖诃在洗手台前匆匆洗漱了一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晌,发现唇角翘起的弧度真的不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