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的手指在空瓷碗边划着圈,“地点已经找到了,跟观音庙一样,在小公园旁边,2000平米左右。”
阿达大吃一惊,“2000平米?”他换成新加坡惯用的平方英尺,粗略一算,竟然是新加坡店的15倍。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咖啡馆,星巴克在上海建的烘培工坊,是这家全球超级连锁最大的展示店,也差不多是这个面积了。
老三:“确实很大,不过不光只有我们,还有别的合作者。”
“什么人?”
“还没谈拢呢。他们总裁对你很感兴趣,可能你要下海陪陪客了。”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合作者,阿达一头雾水。他这才醒悟到,老三要做的店可能完全超出他的设想。
老三一边喝着茶,一边把他的计划告诉了阿达。阿达安静地听完,无语了好一阵。
“你去森林里找我的时候,已经有这个计划了?”
“我也说不上来。找你的时候我大概想到要做什么,但怎么做、有没有可能成功,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了解。那时候太无聊了,也没别的路,就想换个环境试一试,赌一把。没想到,所有的事情会按着这个方向走……”
“这时候下结论太早,你要做的事情很冒险,可能还是会失败。”
“不会的阿达主厨,”老三自信道,“我相信天命。天命是什么呢,就是看见大局向哪里转变,及时占个好位子。这个位子我们已经占住了,其他的,就等这波浪潮把我们送上去。”
阿达不赞同:“跟着大浪潮,更大可能是淹死。”
老三笑了:“阿达,我是个俗人,俗人看到的是怎样实现利益、怎样在现时生存。你的眼光比我远,视野比我广,但至少我们现在方向是一致的。你赞同不赞同,我们都要一起发财了!”
阿达苦笑:“发财?这真的是你的目标吗。三儿,你绕着圈做那么多事情,是为了什么啊?”
老三眼神冷了下来,嘴角一翘:“为了什么你还看不出吗,我想回苏家。”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似乎连周围环境的噪杂声也小了。
老三:“我想堂堂正正地回家,带着我的妈妈,一起回去。”
阿达背靠着椅子,轻轻地吁了口气。回家……这个要求多么简单,又多么正当。阿达想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当初他离开Sapphire,心里想的不就是“回家”吗?只是他多少理解老三,知道他每次回苏家都心情低落,他的目标不是家,而是父亲——得不到他的情感,那么至少也要得到他的认同?
阿达想,老三这个追求,比养他妈妈的皮鞋军队还要不切实际啊。
阿达实事求是道:“香港开一家2000平米的店,要很多钱。老罗还有能力惯着你?”
“哎,别说得跟我在欺诈老罗似的,有我带路,他也赚了钱啊!这次去瑞士谈判,他比我还积极。先不说瑞士那边的投资,老罗的钱也是有数的,我还是得回香港搞钱。”
阿达叹了口气,这事太多不确定因素,成本又极高,万一输了真的是连底裤都输没。
老三见他脸色犹豫,问道:“阿达主厨,你有想法?”
“我当然有想法啦。我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你答应给我的五百万什么时候兑现?”
老三立即狗腿道:“我一稳定下来,立即把钱送到您门口。”老三的眼睛柔软又热烈,“你再宽容我一次好不?只要这次立住了,我们这买卖就真成了,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啊。”
阿达才不听他吹牛逼。他想了想,慢慢开口道:“三儿,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可以帮你……”
老三立即道:“帮我就对了,我们这次一定能成的,有钱一起赚!”
“不是帮你赚钱,”阿达认真道,“是帮你回苏家,带着你妈妈回去。”
老三一怔,心里感动,却不好意思让阿达看见。于是他笑了一下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垂下头,喝着早就凉透的茶。
他们抵达香港时,已经临近圣诞节。老三没有过节的心情,一抵港就频频回集团开会。
这天上午是董事局的投票会议,能不能圈到钱,就看这一次了。
阿达陪着老三去到集团的大楼。虽然给苏家打了一年工,阿达还是第一次来集团的大本营。有着密密麻麻窗口的灰白色大楼,远看很气派,近看能发现大楼有年月了,花岗岩都有了磨损的痕迹。也正因为时间侵蚀,这楼更显得矜贵——它不但建得早,而且体面地活到了现在,是显赫出身和几代人努力的结果。
老三拍了拍阿达肩膀,“我进去了。”
阿达点点头。此前他们分析过局势,知道情况不太乐观。餐饮本来就是副业,不能占据太多的资源,更何况新加坡经济不振,还有苏老二经营得甚是成功的高级餐厅来抢占资金,集团董事对连锁咖啡馆的扩张不太看好。
老三和瑞士投资者还没谈成,不想事先泄露,因此他们谈判的筹码简直少得可怜,差不多等于“裸谈”了。
阿达也不说什么鼓励安慰的话了,两人在一条船上,早就抱着一起看日出一起沉海底的觉悟。两人对视一眼,老三走进了大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