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去吧!吃顿饭而已,又不让你请客!”皓宇央求道,“上次被季修晗打了,我在日天那儿丢了大人,你不舍得再让我食言而肥吧?”
秦穆心说,我可舍得了。但忽而想起下周六叶黎同样也有饭局,便勉强答应了——毕竟南林路3号中唯一让他留恋的,只有叶黎本人。
准确来讲,周六晚上叶黎并没有饭局,而是要去见一个“老师”,钱松雪。多年前钱松雪曾经是他的心理医生,虽然叶黎现在安然无事,但两个人依然保持着联系。
每过几个月,叶黎就会到钱松雪夫妇家吃顿饭,聊聊天,两个人亦师亦友。
现在,坐在饭桌前,叶黎执着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钱松雪看到他为难的神色,释然一笑:“怎么又开始挑嘴了?”但还是去厨房捡了一只骨碟,让叶黎把挑出来的香菇扔进去。
钱松雪的先生在旁边打趣道:“你上次来的时候不是没这毛病了吗,这又是被谁惯出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黎心道他这是被自己的侄儿惯出来的,秦穆会在吃饭前把他不爱吃的东西全部挑出来,但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笑道:“还能是谁?我自己惯着自己吧。”
闻言,钱松雪不由叹道:“你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要是身边有个贴心人能照顾你,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熨帖的暖意在叶黎的胸臆间慢慢升腾,比起叶景生,钱松雪两口子更像是他的亲人。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只有六岁,钱松雪也还是一个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实习生,抱着小本子坐在导师身后矜矜业业地记录病例。
叶黎是钱松雪的第一个病人,也是最久最麻烦的一个病人。二十年的时光呼啸而去,钱松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叶黎则依旧孑然一人。
叶黎放下了筷子,认真道:“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比多数人更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从来没有真的倒下,就连恐黑都比从前轻了不少,您实在没有必要为我担心。”
言尽,淡淡一笑。他分明是她的病人,却反过来安慰医生放宽心。
钱松雪无奈地用筷子指了指他的鼻尖儿:“你啊,真是不让人放心。菲菲和凡凡都比你听话……”
叶黎低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挑香菇粒儿:“菲菲今年该高考了吧,想好报哪个学校了吗?”
“孩子大了,主意特别正,非要去外地。我和他爸都劝不动……”
叶黎每次和这家人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钱松雪的先生是中学教师,业余时间喜欢折腾折腾股票,等钱松雪和叶黎聊完了就拉着他请教K线图。家里的两个孩子上完晚自习回家,看到叶黎后更是拉着他不肯让他走,非要听他分(吐)析(槽)命题作文。
若是在以前,叶黎就干脆在钱老师家的沙发上凑合一晚上。但是今天,他看了看表,估摸着秦穆也该快应酬完了。
思及此,他不由就给秦穆发了条微信:“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
刚刚摁灭了屏幕,对方就秒回了消息:“新西路云雁楼,准备买单。”
叶黎抿唇一笑,回道“一刻钟后去接你”,便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钱老师,我先回去了。”叶黎站起身告辞道。
手机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微信提示音不断响起,像催命的一般。钱雪松瞄着他无奈的神情,打趣道:“怎么不拿出来看看是谁?”
他不用看,也能猜到是秦穆那个小崽子在抽风了。这种频率发过来的消息,十之八九都是表情包,真不明白现在小孩儿还能无聊到什么地步。
尤其是秦穆,打字的时候像话废,发图的时候像疯狗。
叶黎一边往身上套风衣,一边解释道:“是我家一个亲戚的孩子,刚刚应酬完叫我去接他一程,就在云雁楼。”
“叶黎哥哥!”钱松雪的小女儿凡凡扑到了他腿上,拽着他的裤脚不让他走,“你今晚怎么不过夜了?”
叶黎揉了揉小女孩的脸蛋,用力亲了一口她的额头:“哥哥今晚有事情,下次来给你带巧克力赔罪好不好?”
凡凡兴奋地点了点头:“好!要草莓味儿的……”
“你还给她带吃的,瞧她胖成什么样了。”钱松雪把女儿拉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去忙你的吧,得空再来。”
“好。”
小女孩凡凡追到门口,向着叶黎的背影用力挥舞:“哥哥再见!哥哥再来!哥哥你要——”
“行了,就你闹的欢。”钱松雪关上门,轻轻打了凡凡屁股一巴掌,“快回屋做作业去,你个小人来疯。”
叶黎从钱松雪家开到新西路只消五分钟,秦穆刚刚从云雁楼出来,身后还跟着踉踉跄跄的七八个年轻人。但他连头也没回一下,径直边向叶黎走去。
“那些都是你同学?”叶黎只消一瞥,就认出走在中间的人是罗皓宇。他发动了车子,坐在他身边的秦穆身上并没有酒气,但显然其他人都喝醉了,步伐踉跄情状狼狈。
秦穆觉得这场景着实有些丢人:“个儿最高的那个不是。他是日天的哥哥,刚刚从美国回来。”
“日天?”叶黎好笑道,“你们怎么起的名字?”
秦穆小脸一红:“他叫文昊,日天昊。就连他哥也跟着我们瞎喊……”
“那他哥叫什么啊?”叶黎随口问道,心说日天日地日空气,你们把人家当泰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