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兮看了一眼帝天,见他点头这才“哦”了一声,随后就捧着茶杯继续发呆,他的思绪像是水上浮萍,四处飘零寻不到归处,到了熏暖阁才些微回了神。
熏暖阁虽然是最近新开的,但是早已高朋满座,秦兮一眼望去看不到拥挤的人潮尽头,只能勉强看到无数大大小小的人头簇拥林立,偌大厅堂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转身都成了困难。帝斛找来管事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管事的立刻谄媚道:“四位公子随我来。”
帝天半护着秦兮跟着他走,边走边低声问:“怎么了?有事和大哥说。”
秦兮摇摇头没说话。
管事的引着四人去了一个位置颇好的暖阁,内置熏香软垫和火炉,一开门热烘烘的气直往脸上扑,管事的满脸堆笑送着他们进去了,自个站在门口一拍手,四个身段窈窕的姑娘笑意盈盈地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将那些小吃放好后分别给四人斟茶。
“好些伺候公子。”管事的环视四人严肃道,四个姑娘清脆地回答了一声,管事的立刻变了脸堆上笑,“公子们慢用。”
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凛冬寒气,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热意就上了头。嫩黄色衣裙的姑娘看着秦兮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便小声问:“公子还是脱了外头的披风吧,不然等会儿出去要冷。”
红色衣裙的姑娘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责怪,她连忙住了口,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低下头没了声音。
帝天伸手给秦兮解了披风,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又给他投喂了个橘子。
暖阁位置甚好,从侧窗看去恰好对着下面的大堂高台,高台两侧熙熙攘攘全是人,达官显贵,商旅人家不一而足。在这里权势和金钱似乎被摒除了出去,无论是何方神圣只要没有抢到二楼的暖阁就要在下面的大堂伸着脖子和个鸭子似得垫脚等着。
红衣姑娘笑着道:“在我们熏暖阁最出名的就是阿春姐姐的那手琵琶和洪老爷子的筝了,这下面的多少人千金一掷就是为了欣赏两人。不过今日阿春姐姐身子不舒服,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出来——瞧!洪老爷子出来了!”
秦兮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大堂高台上被帘子遮着的门后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鬓发霜白,髭须长长。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抱着一把乌筝,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放到了台子的桌案上。
“洪老先生!”四方台下有人叫道,“今日来个什么曲子?”
老人朝着小童招了招手,小童附耳过去,片刻后小童敲了敲桌子,用稚嫩的声音叫道:“今日是《玉楼春》。”
“那是什么?”秦兮疑惑问道。
“公子竟然不知?!”嫩黄色衣裙的少女诧异道。
红衣姑娘又看了她一眼,她连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说,倒是绿衣姑娘笑道:“《玉楼春》是古琴大师楼岑穷困潦倒时所作,至今已有很长时间的历史了。四个公子运气真好,洪老爷子可不怎么弹这首,便是我们也很少听到。”
楼下铮然一声,满座顿时静默。
老人看着年纪很大,弹筝的手却很稳,铮然金戈之声如在耳畔,秦兮闭上眼,无数的往昔似乎随着这声音一同恍然而过。
清风明月,往昔岁月,都一一从他脑中浮光掠影地划过。
“瑶姐姐……”万籁俱寂中木门轻轻被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探进头,冲着红衣姑娘叫。
红衣姑娘向帝天四人行了礼就转头跟着她出去了。
两人的说话声透过木门传入秦兮耳中。
“瑶姐姐这可怎么办啊?阿春姐姐这会儿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额上的温度烫得惊人,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慌什么!你问过阿妈了吗?”
“问了呀,阿妈说这些公子哥们都是用了银子的,叫阿春姐姐就是爬也要爬过来,便是死也要等到弹完琵琶后再死。”
“那不就得了,你去带上惜春,富春把阿春搀过来,实在不行用冷水在额上盖会儿,总能清醒一会儿。”
“可是……!”
“可什么是,还不快去?!”
“……是。”
门在此被推开了,红衣女子重新走了进来,先十分有礼地款款和四人赔了罪,又极其豪迈地喝了一杯酒,两颊飞上红霞,看着颇为惹人怜爱,可秦兮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却感觉整个心冷了下来。他沉下脸:“你出去吧。”
红衣女子动作一顿,委委屈屈道:“公子,奴家做错了什么吗?”
“秦秦?”轩昊神色上流露出几分不赞同,“她也没做错事情你又何必赶她?”
秦兮垂下眼,万种情绪皆被挡在了鸦羽似的睫毛之下:“为人者当仁,我不想看到你的两张面孔。”
红衣女子眼中流出泪来,委委屈屈地站着没敢说话,帝天微微皱眉:“秦秦?”
“大哥……”秦兮不愿多说,“算我求你了。”
他的态度坚决帝天也没办法,只能挥了挥手让红衣女子下去了。红衣女子莫名其妙就被赶走了,哭着夺门而出。轩昊给帝斛打了个手势,帝斛连忙一同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