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还不算一点风情都不解的木头一桩!”鎏金的眼眸随着对方的动作徒然一亮,撑臂起身,云织锦缎一般的紫发滑落身后,薄唇勾笑,缓缓开口道:“好友,今日良辰美景,汝与吾不醉不归可好?”
这声音低沉如魅,剑子心下一动,抬眼望去,只见对面的紫衫今日里格外灼目,眸光一转后应了一声:“好。那剑子就舍命陪君子了。”
想要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直接询问当事人无疑是最好的方法,但是面前之人难缠如此,也只剩下一个法子了,让他,酒后吐真言!
第四十章聪明反被聪明误(下)
“哈哈哈,剑子果然好气魄!”梨涡深陷,龙宿扬声笑道,手臂微抬,劲到处桌上酒杯直线飞来,修长的手指轻握那琥珀莹杯,仰首缓缓饮下,后又勾唇反杯,滴酒不剩,目光灼灼的望向前方白衣之人。
剑子被这过分炽热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轻咳两声后敛眸开口岔开话题:“好友真乃风雅之人,居下的醉卧红尘也是别有风味。”
“哈,能尝出名字,剑子,汝真是令龙宿意外。”重新坐下的龙宿挥手屏退了身旁的侍女,执壶再次将二人面前的空杯添满佳酿。
“哦?好友难道认为剑子只会泡茶喝茶?”剑子蹙眉看着面前被添满的杯子,晶莹的杯中但见微红的酒液轻轻打漩,厚重浓醇的酒香四溢满亭。醉卧红尘是以昆仑山山巅的九龙瀑布为原料,融合十二种三界粮果,酿制四十九天存满一千年才能开盖饮用,盖子一掀,香气弥漫,浓郁迷蒙的气息常使得酒客未饮先醉,飘飘欲仙中,仙俗两忘,是名醉卧红尘。此酒乃是九天玉帝的唯一喜好,更是西王母蟠桃盛宴的唯一御用酒。
不过若真要在这完美中挑出缺点,那对于大仙剑子来说,就是它的后劲了。此等千年一出的佳酿,虽入口醇华,口齿留香,但是后劲十分,酒量不佳的人常常是三杯即得迷蒙六杯半醉九杯后便不省人事,九杯过后依然不倒的是谓高手。剑子就是这样的高手,剑子真君的极限是九杯零半口,饮完这半口,立即倒地不知世事。当然这个秘密目前还没人知道,机警如剑子,怎会让外人知道自己的弱点?
低头玩弄酒杯的仙者目光有些复杂,已事先服过半株清神草的剑子有把握能喝他个二三十杯,只是,只是不知道对面的妖龙能喝多少。
是的,是妖龙。在住进疏楼西风的半个月来,剑子越发觉得面前的华美儒者有种莫名的气质,仿佛是地狱深处食人骨血的罂粟花,上次被龙宿一个眼神惊到的剑子脑中闪电般闪过一个词汇,妖孽,对,就是妖孽!
一向对本职之事敏感的剑子不动声色的继续神游,妖孽的话就抓起来封印,不过这么大的体型,抓起来放在哪里呢?自家后院?玉清水池?琉璃仙境?还是……..
“剑子,剑子?!”
“恩?”抬起头来,只见对桌的友人挑眉轻唤,眯起的凤眸中光华闪烁:“剑子,汝哪里神游去了?”
“咳咳。”咳嗽两声以解尴尬,暗自纳闷怎么才三杯下腹就开始胡思乱想。复又侧头望向亭檐外的夜空,但见天色黑蓝,星辰暗亮,空中的一轮明月还未圆透,散发出温柔朦胧的光芒,不时有清风袭来,亭旁的花木微微作响,草叶的清香随风吹来直达心脾,只一个恍神,对桌人已经自斟自饮了几杯美酒下肚:“今夕何夕?”下句没有出口,只是浅笑着望向那身白袍。
双眉立即紧蹙,肃颜转过清晰吐字:“好友,不知你的鳞和皮,到底哪个更厚实?”忽然眼尖的看到对方俊美容颜上的瞬间迷离,剑子心中轻舒了一口气,果然,妖和儒生都不适饮酒。执起美酒缓缓饮下,起身再为二人的空杯中注满了佳酿,龙宿看着那面颊已红但尚不自知的人轻笑,以扇掩面忽然道:“剑子,对汝来说,什么最重要?”
“恩…….”略一思索,淡然答道:“三界祥和,六道平安。”
“哦。”拖着长腔,龙宿似笑非笑:“坐着仙界第一把交椅,剑子汝却仍是出世的入世人,啊,不对。”突然改口:“剑子,汝不是人,但汝又不是东西,那汝是…….”龙宿故作苦恼的思考着。
“自然不是东西,是剑子仙迹!”将滑下肩头的拂尘在空中画个半弧后重归身后,平静的回应。
“哈哈,转得好!”龙宿仰头饮尽杯中酒,抬手重满上两只杯子,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争斗,不觉间已是一坛醉卧红尘下腹。剑子这才感到事情的不对劲,刚要开口,便看到对面的人已经起身拉起了自己的衣襟。
“恩?!”握住拂尘的手正要动作,却感到自己正被拉着向外走,待到明白时已经站到了西风亭的外面,顺着一声:“汝看”,剑子将头抬起,脑中瞬间空濛。已经圆满的月娘发着浅浅的光亮,竟将周边大片夜空染成深浅不同的晕芒,一圈一圈,让人恍然如梦。
月色如水,倾泻而下,将身旁的白衣染的越发朦胧,长发沐光,唇泛水色,雪睫颤动,映着月光在眼睑处留下一片浅浅光影,龙宿细细凝望,然,就在这一瞬,剑子却忽然水唇微勾,对月一笑!那是怎样的笑容!宛如千百株昙华月下吐芳一般的刹那,却有着与日月争辉的万千风华!这样的笑容,竟令得观看风月的儒门龙首也为之顷刻魂倾。望着那平素甚为严肃的容颜,龙宿只觉得脑中一热,仿佛红尘醉卧一般如在虚幻。
脚下忽然虚浮,身子一软便要踉跄几步,忽然一只臂膀扶住了他,清冷的昙香就于此时沁入心肺深处,旁边响起了一个略微低哑的声音,带着惑人的低笑与喟叹:“剑子,汝醉了。”
身虽醉,但是意不醉,联系种种此刻的脑中惟一一个想法便是——被算计了。剑子任龙宿将他扶进自己的寝室,耳边仍回荡着那句款款儒音:“剑子,如此花好月圆夜,吾要汝,永生不忘”,又听见:“剑子,汝可愿与吾,共渡今后良宵?”
将剑子轻轻放在床上,龙宿深深的凝视着这张肃严的面容。情由心生,相逢不过一年,痴缠迷恋却似百年千年,总以为情爱无聊,红尘可笑,却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也会陷到这要命的漩涡中来。
指尖缓缓掠过那人的面颊,忽然间的勾唇一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这欲念?是封印前的一瞬凝眸,还是在更久的以前?不可知,也,不用知。思及此,龙宿渐渐俯下身,与那张严肃的面容近在咫尺的相贴,彼此的呼吸可闻,鼻息间满是身下人清爽的茶香,就这样相持了约一刻钟,龙宿看着那呼吸平缓面色却益发绯红的脸思索了片刻,然后便毫无预兆的张开口,咬了对方泛着水光的下唇!
“唔”但闻一声几不可辨的闷哼,龙宿看着那人的眉头猛然蹙的更紧。这一口当真咬的不轻,原本粉红的下唇楞被印上了鲜红,只差那么一点就要破皮出血。轻笑出声,龙宿在白衣人的耳边低声呢喃,随后便直起了身,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襟,转身出去了。
直到脚步声渐远,塌上之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眼,虽此刻面色绯红,但是双眸却澄澈非常,好像烈酒冲去的仅是平日的思维,却洗清了近日来的迷惑。
鼻息间仍可闻到似有还无的华冷昙香,耳边还残留着那几句离去时傲然决然的儒音:“吾龙宿想要的,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得到,就算神佛挡路一样格杀。剑子,汝明白吗?”费力将手臂举起盖在眼上,暧昧的痕迹依旧辣痛。心下一片沧桑迷茫。明白了能怎样,不明白又能怎样?记住了能怎样,忘却了,又能怎样?到底是坚持不同,立场不同,身份不同,他剑子仙迹一直都是为了天下而舍弃自身的人,而那疏楼龙宿,则永远是为了自己而不惜放弃天下的人,龙宿和剑子,从一开始,就不是同路的人。
既然不是同路,又哪里能来果?只是不知,倘若有一日挡在吞日紫龙面前的是自己,那又会是怎样的结局?臂下的眼睫仿若自嘲的一颤,不会有那一天,因为在那一天到来的前面,这情缠,将会被古尘斩断,将会被古尘的主人,亲手斩断。
第四十一章叹探
与风雅宁静的疏楼西风相比,天界则是另一种气氛——极端的压抑。
大部分仙人由惊恐而产生的性命之忧的压抑,部分仙界真君则是因为制定战术而产生了压抑,小部分是凭借着自身的手段对得到的信息所产生的压抑,只有天界的主宰——玉皇大帝,是因为内心的举棋不定而滋生了压抑。
不错,举棋不定。这正是站在九重封印石门外,玉帝唯一的心情。负手凝立,眉眼间满是沉思抉择,含威的双眼几次睁开又闭上,却仍是拿不定注意。
满带沉重的抬头,眼神笔直的落在了石门上金笔所书的两个大字上:天河。
天河,又名银河,乃是洪荒不满地归虚的支流,它横贯九天,绵延千里,星辉熠熠,更是人间海河的发源地,是联系着天界与人间的重要脉络之一。相传银河水重九千九百石,浩浩汤汤九万九千里,为了防止其四溢流淌以至淹没三界,由元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联手设了九重石门印,内里又以两仪八卦阵做辅,这才彻底断绝了天水之忧,安三界众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