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妈说的。”领口沾上了红油,刘香自己拿纸巾擦,怎么也擦不掉了。
“你他妈的……吃个饭能不能利落点儿啊?”桌子很窄,卞鹤轩伸手就够着了,给傻子的领口塞进一张纸巾,像个围嘴儿。“你妈为什么和你说这个?”
刘香很珍惜卞鹤轩塞的纸巾,拿手抚平了它,不舍得用。
“妈说,有些父母对孩子不好,不是孩子的错。我爸不要我了,也不是我的错。有时候,街坊小孩子故意问,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刘香你爸干嘛不要你,一定因为你傻……我回答不上来。我妈说,不懂的事就问她,所以我就跑回家问妈。我妈就说,那话不对,父母也是人,也有犯毛病的时候,香香没错,是爸爸出了问题。还叫我和他们说,我没错,是我爸的错,我好着呢。妈说,有些父母,就是会犯错,大哥你说呢?”
说大段话的时候,刘香的逻辑就容易乱,说过的句子可能会重复说,他自己也知道,一边说,一边纠正自己,尽量不啰嗦。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高温电熨斗,把卞鹤轩的心,来回烫,来回烫。
“丫真混蛋,你妈说得对,你爸脑子才有问题。”这臭傻逼,卞鹤轩在心里骂了几个来回,不想叫傻子听太脏的话。他早猜出来了,29年前,养一个智力有残缺的大儿子,家底儿要是不够富裕真不行。就算是个小康之家,也能叫刘香这种孩子拖垮了,最起码,夫妻俩有一个人永远不能全职了吧?因为小傻子在家不懂事啊,没安全概念,一眼看不住就撒手没。
这男人真孙子,自己的种自己不养,叫日子给吓怕了,吓跑了。
他给刘香拿了个牛肉丸,自己吃豆腐皮,两个人同时低头,脑袋顶都快要碰上了。卞鹤轩吃了一嘴味精味儿,不停喝水,以前没钱,他也觉得串串香好吃得不得了。后来条件好了,他胃就不行了,就再也没碰过。
“大哥……”刘香不知吃多少串了,突然问,“小左哥哥,怎么了啊?”
诶?卞鹤轩突然灵光一闪,想笑。不行,还是得憋着,憋回去憋回去。这一问他就明白了,傻子心里一直没忘了这个事,刚刚实在饿坏了就先顾得吃,这会儿吃饱了,一个马后炮,又想起来了。
“你怎么想起他来了啊?”卞鹤轩又明知故问,抽了张纸巾,给傻子擦嘴角,红辣油吃得满嘴都是。
像擦口红了似的,真傻。
刘香没想大哥还反过来问他,一下傻眼了。嘴里还嚼着呢,头就开始歪,往右歪,开始琢磨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就喝水来挡一挡。
卞鹤轩坏着呢,成心不说话,就等着傻子回他。
直到水喝完了,刘香也没东西可挡了,手里的竹签子左右晃动着,看大哥的眼神很腼腆。他有话就直说,不然憋着难受:“我没想啊,刚才,是大哥先想小左哥哥的,我没想……是大哥先想的。大哥你这样怪我,算欺负人。”
瞧傻子一副被逼得无处可跑的傻样儿,卞鹤轩头一回觉得,串串香真他妈好吃嘿!
真香!
卞总像个张扬跋扈的军官,逮住了一个登堂入室的小傻贼,食指大动,觉得必须得好好审一审。
嘿嘿嘿,今儿这黄历不错,宜吃串串香。
第25章午夜惊喜
真香!
牙签盒在手边,卞鹤轩抽了一根叼着,样子坏得没边儿。“我什么时候想小左了啊?你可别瞎说,谁欺负你了?”
“大哥欺负了。”
“诶,你别冤枉我啊,我可是清清白白的正经生意人,童叟无欺,专门不欺负傻子。”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
“轻微智障你大晚上瞎跑?再有一次揍你屁股信不信!”卞鹤轩开始吓唬人了。
刘香被那三个手板吓住了,知道大哥下手狠,摇头不让:“揍屁股?不行,大哥你打我太疼了,揍屁股我该起不来了。”
“那你干嘛想人家小左啊?”左腿骚断了,不妨碍卞总使用右腿,一下下撞人家膝盖,逼人家回答问题,“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不然干嘛想小左啊!”
刘香在冥思苦想,他不懂,明明是大哥先想的,怎么被大哥问了一句,就变成自己想了。手里捏着一串豆腐,也顾不上吃,辣油顺签子往手背流。
“我没有,就刚才,大哥先说想小左哥哥了。我没听错。”刘香抽纸巾,擦手,还是没想明白。
“怎么,哥还不能想别人了啊?”卞鹤轩拿签子戳鱼豆腐玩儿,觉得傻子挺逗的,自己一句话记这么清楚。
“能想别人。”刘香小口咬了一口豆腐,声音也像豆腐,易碎,得拿勺儿接着,“就是,大哥想别人,不想我,我这儿又难受了。”说着,拿油乎乎的手,指了一下胸口。
瞬间又他妈把卞鹤轩给撩歇菜了。
再是阅人无数,浪里白条浪里个浪,卞鹤轩没见过这么打直球的傻子。这种话,也就是真傻子敢说。说出来不害臊,更不怕丢人。叫卞鹤轩那张口吐莲花的嘴瞬间消停了,不知道怎么接。
艹,有病吧。卞鹤轩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想弹傻子的白脑门儿。
“那个,你小左哥哥,家里出了点事儿。”喝了一口凉白开,压压惊吧。这傻子太虎了,忒吓人了。
刘香快吃饱了,一口一口慢下来,就有功夫琢磨其他的。“小左哥哥家里什么事儿啊?”
“挺乱的,你听不懂。”卞鹤轩看他那串吃不完了,拿过来,接着吃。再便宜也不能浪费啊。
“哦……”刘香咂咂嘴,眼睛也眨巴慢了。他觉得自己不该问,大哥不愿意告诉他,直接就说他听不懂。其实他能假装懂的,假装一下,就能和大哥接着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