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曾经警告过林兮溪几次,叫他不许再过问花楼中的纠葛,而林兮溪几次三番忤逆之后,贺临也便再听不进林兮溪的辩驳了。
盛怒之下的贺临将林兮溪锁进一间偏房中,千山夫人无法可想,前去劝说了几次,也不知贺临与她说了什么,最终千山夫人竟也默认了贺临对林兮溪的软禁。
贺临走后,林兮溪的门外落了沉重的铁锁,更有从前四重楼调来的守卫轮流严守着,林兮溪自此半步也迈不出了。
*
一连许多日,第十一重楼的窗沿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又在艳阳之下融化了……贺临却没有像他承诺的那般很快便会回来。
就像他那一日忽然勒马,飞身而下落在林兮溪面前,自此在林兮溪懵懂的意识中落下一道挥之不去的辉光一样,这道光芒又猝不及防地被他收走了。
林兮溪翻了今日发表的稿件,裁度司将叶温香一案定为服药过量自尽而亡,黎阮玉被定了构陷之罪,慕容笛洗脱了情杀嫌疑,当即抛弃了黎阮玉寻了新欢,而案件的元凶慕容箫……逍遥法外。
到底是未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或许是叶温香的事情对林兮溪打击太大,又或许是站在山道上吹了许久的冷风,再或许是贺临突如其来的愤怒令他手足无措……一向皮实的林兮溪竟然病倒了。
连日高烧不退,令千山夫人心疼又懊恼,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料着他。
林兮溪烧得迷糊,几乎不分昼夜得睡着,混沌之中,他心头全是贺临……有他曾对他说过的话,更有他那总是令他心思迷惑的目光。
偶尔振作精神时,望着这空旷的第十一重楼,林兮溪又无可避免地想起那与贺临共处的短短几日。每晚他睡下的时候,贺临的寝间里头还透着灯火亮光;而次日无论林兮溪醒得再怎么早,贺临也已经起身出门了。
他原以为是自个儿生性懒散睡得太多,到如今才知那是因为贺临鲜少踏实入眠。
于贺临来说,夜幕深处不是静谧,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一旦合上眼,那巨兽便要将如今光鲜体面的他吞吃入腹,再将他消化成幼时那脆弱又不堪的狼狈模样之后,才餍足地反吐出来。
他的噩梦从出生时便未曾停歇过,在黑夜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打回原形。
烧得迷糊的林兮溪连续几日起不来床,却总是含糊不清地念着贺临的名字,时不时又在半梦半醒时将身旁服侍的杂役认作贺临。任谁都看得出,他在盼着贺临回来。
到了除夕夜时,万家团圆,灯火阑珊,而林兮溪却病倒在这空荡荡的第十一重楼中。
知晓内情的千山夫人不想林兮溪与贺临嫌隙更深,与他讲述了贺临不愿为外人所知的过往。
贺临的亲生父亲,也是如今尘星岛的现任岛主,名为贺繁天。
贺繁天一生放浪形骸,从未娶过正妻,竟然也不耽误他传宗接代。好在贺繁天倒是对孩子很宽厚,只要能确认是他的种,他都会连同其生母一道带回尘星岛好好教养。
如叶温香一般,贺临的母亲曾是一名花楼彩樱,除却美貌之外全无长处。生下贺临时因难产而独自在花楼中死去,至死未曾开口说出孩子的父亲究竟姓甚名谁……亦或许她自己都不知是谁。
年幼的贺临连正经的名姓都未曾有过,作为一个不光彩的拖油瓶,连花楼都不愿收留他,一早便被送去了处置孤苦无依的孩童的教养院。
教养院的孩子,比之大街上的乞丐,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幼时的贺临能否活下去,全凭自个儿能否从旁人手中抠出一口残羹冷炙,好歹吊着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