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笑道:“覆盆子也长得繁盛,刚来时也只一株,还担心水土不服,问了那些爱花大臣,都说对此一无所知!”
公子失笑道:“它是野草荆棘,哪能登堂入室?朝臣们当然不知!”
太子也笑道:“他们也这般说辞,说什么乡野之物,哪入得本宫花苑……但眼瞅成了一片,改日倒叫他们瞅瞅,看本宫花苑是否容得!”
公子淡淡道:“殿下说笑了!”
太子笑着反问道:“本宫在清绝眼中,似随便说笑之人?!”
公子楞了一瞬,敛袍跪在池边,低头请罪道:“殿下恕罪,清绝失言,任凭处罚!”
太子敛了笑容,眉头渐渐皱起,最终叹息离去。
片刻后,大总管忙不迭跑来,气吁吁递上一卷埙谱,细溜溜道:“殿下罚公子改编方才埙曲,殿下想听公子用琴弹奏,说是要在公子寿诞之上……”
“清绝谢过殿下宽赦!”公子款款起身,未及揉掸袍子,躬身一礼道:“也谢大总管,帮清绝求情!”
“公子,别折杀老奴,谁不知您是殿下心头肉,殿下怎忍心处罚公子?!”大总管卖力讨好,末了,忍不住好奇道:“方才殿下吹何曲子?老奴是听不出来,公子还记得韵调?!”
太子刻意提起,此曲必有关窍。
“这曲名为七月,起源只是乡野民谣,在豳地一代传唱颇盛!”
“豳地,那不是……”
大总管瞅着公子,舌头顿时打住了。
公子淡淡道:“罪祖和罪父的葬身之地!”
大总管闭上嘴巴,神情转为同情。
三年前的七月,绮家抄家问罪,充军发配之时,又遇山洪暴发,人祸加上天灾,绮家一夕覆灭。
公子倒是淡然,待换过身袍子,便去暖阁抚琴。有道是兵不血刃,太子这招厉害,一弦弦罚心上,连抚琴都成折磨。
但这七月琴曲,怕是来不及,在寿诞上听了!
入夜,烛火昏暗。
太子趁醉而归,待躺到床上时,拉着公子手臂,醉意阑珊道:“清绝,等本宫坐上龙椅,就能满足你的愿望……”
守城军传来密报,昭阳宫已被包围,勤王密旨和废太子昭落入其手,大将军也被策反部众杀死,定国公和皇弟羁押天牢,朝堂局势尽在掌握。
公子跪在床边,替太子脱掉靴子,柔顺道:“清绝的愿望,就是追随殿下!”
“怎还叫殿下,改不过口了?!”太子一把拉他上床,醉得七晕八竖道:“本宫登上皇位,封你为绮国公,绮氏重复荣宠,月家也要追谥,号忠烈将军……”
酒后难得吐实,太子的帝王欲,总要巧借名目,才能宣泄舒坦。
公子床上叩头,乖巧道:“谢圣上!”
太子最想听的,无非就是这句。仰望皇位太久,如今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及,难免得意忘形。
太子眯着醉眼,歪头定定瞅人,喃喃道:“清绝真心道谢,还是藏着怨恨?”
公子跪在身侧,此刻无须多言,只需撩开袍子。修长腰肢和白皙长腿,太子最爱莫过于此,特别是在饮酒之后。
太子的手摸上腿,跟着又摸到腰,气息便不稳了,只是不再动作,而是闭上眼睛。
公子懂他意思,解开太子袍子,慢慢俯下身去,尽心尽力讨好;白天太子为他吹埙,夜晚总得有所回报,太子可不是吃亏的人。
想当初,他把自己送上了床,太子轻描淡写一句,此事本宫尽力而为。
太子确实尽力而为,把绮家发配边疆,挑了一条山洪险路,天灾之下掩盖算计,既帮皇帝除掉眼钉,又顺势收他入东宫,还能堵住悠悠众口。
帝王天恩浩荡,只拿绮家问罪,老天要亡绮家,可怨不得旁人!
太子这一梦可谓黄粱,梦里尽是埙声琴韵,皓月长空美人在怀,天下太平君臣和乐,就这样恣意过了一生。
若说还有什么烦恼,便是池中那些红鲤,不断繁衍挤挤攘攘,连池塘都快塞不下,一尾尾跃到池边,红得好似烧炭一般,把整个东宫都烧着了!
“太子,太子……”
睁眼却是总管惶恐的脸,跪在床边抖如筛糠,滴着冷汗磕巴禀告:定国公和大将军奉旨进宫,已将整个皇城军管。
东宫也被军队包围,送饭送水都是士兵,东宫消息递不出去,外边消息传不进来。
死般寂静之后,太子端坐床边,瞅着枕上发丝,仍存侥幸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