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国大阵有人惊吓得叫出声来,腿已经发软,若不是有军令如山,逃跑怕被勇者一剑杀了,只怕都要四散奔逃。
林少华也被吓得不轻,若不是顾着面子硬撑着,且有一番大事压在心里,定是要服软。
他色厉内荏道:“你这是何意?我们尚在阵前谈判,并无交戈!”
安三平没有理他,只是淡定对流云说道:
“不着急,他们来了,你大哥自然来了!他比我聪明,定知道如何去做。”
话音刚落,果然一道虹光,潇洒自如出现在安三平身边的,正是英气冷艳的妖神厌徊。
他刚一落下,妖族及安三平等人身外便凭空筑起一道结界来。
妖神看了一眼场面,一笑说道:“看来,我们的三弟有难题了。”
流云见了他,如释重负:“大哥!”他有些惊讶于林小唐似乎又有了变化,但也是见怪不怪,只以为他是修为又有精进了。
妖神双手搭着流云的肩膀安慰道:“无事,我已经做了结界,他们听不到你们说什么。”
安三平佩服起来,心道做了神仙,果然是可以洞悉先机的。
林少华刚才惊鸿一瞥,对这位伴着彩虹而来的神仙倾慕不已:不说别的,单只论相貌,便已经是人间不可得。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个真正的神仙,已是再想不到的福缘,此生足矣。
他正自微笑欣慰,只见妖神转过身来,看着他半晌,直到这林将军浑身不自在时,方才微微一笑:
“你是林少华?出身芦州的,林少华?”
自知在仙人面前做不得假,林少华便坦诚道:
“正是在下。我等凡人之事,怎可劳动仙驾,来时我曾听过天佑彭越的传言,没想到竟是这般贴身的护佑,既然如此……”他刚要屈膝跪下行礼,想说要退兵,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不料妖神抬手阻止他跪下去:
“君不跪臣,父不跪子,将军免礼。”
流云一听,变了脸色。林少华亦如是。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妖神接下来悠悠所说的话:
“当然,神不跪人,我今为妖神,你虽是林小唐的父亲,我却不能跪你,今日我与你,既然还有见这一面的缘分,便让我的族人代替我,跪你一跪,谢过你的那点血脉,替我重塑的肉身吧!”
他一挥袖,身后浩然三千人,便都跪下,对着林少华他们拜了一拜,方起身来!安三平和流云齐齐惊在了当场!
林少华整个人已经呆了,一阵风沙吹在他脸上,他只是瞪着眼,纹丝不动。
“大哥的父亲?为何长得与我如此相似?大哥是不是弄错了?”流云脱口问道,心中已按捺不住的问题,眼看呼之欲出。
“血缘这种东西,在神仙眼里,是看得见的。流云,你这声大哥,名副其实。”
妖神看着所有人惊诧莫名的表情,淡淡一笑,不以为然,继续说着石破天惊的话:
“林少华,前尘往事你可还记得?林小唐是你的儿子,你在他三岁的时候,被尼斯国抓了壮丁,当时你的小儿子才刚刚出生。林小唐七岁的时候,母亲离世,哦,就是你的原配妻子……弟弟又被邻居给卖了,不知所踪!流云,你还记得飞鸾院中,林小唐……就是我,跟你所说的一切遭遇吧?”
黄沙铁衣,孤雁南飞。结界内外都安静得不寻常。
流云当然记得当时林小唐所说,他当时感伤落泪,很受触动,曾为此暗暗发誓,今后牢记百姓为天,令惨剧不再重演。
“可是……我!”流云欲言又止,他的身世刚被质疑不久,若不是风起斯当着文武百官和他父皇的面,替他占了一个“天之骄子”的卦,他后果难料!
他想到此,心中一慌,口中念道:“天之骄子!天之骄子其实并不能说明我的身世,是吗?太尉当年,真的换了我?”
这样的事情,他该如何求证,他根本不能求证,现在的他,是万民期待的太子,将来彭越国的明主。就算他去找太尉求证,只怕也只会让他察觉,杀人灭口毁去证据。她的养母郭氏,到底知不知情……
流云的心彻底乱了!
安三平看流云脸色苍白,冷汗频出,正不知如何开解,想到自己失去了那么多在意之人,而林少华却为了一己之私,如此行为,不由愤慨道:
“林将军,你抛妻弃子为功名,做了尼斯国驸马,可曾念及食不果腹的原配母子?午夜梦回,可曾愧悔?可曾派人寻过他们?你百年身后,江山如故人不见,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安三平一想到林小唐十几年所受的苦,不能自已,咄咄逼人问向林少华,那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已然丢了武器,瘫倒在地!
这不可能!
两边军阵一看,各自压阵前行,在结界前持戈相向,停了下来。
妖神看了看结界外,说了一番话,把流云心神适时拉了回来:
“流云,你是天之骄子,今后就该牢记这个身份,一将无谋累死千军,一君无道却殃及万民!不管你今后如何,只要能为万民谋福,让世间少一些如林小唐一般孤苦无依之人,人君,你便当之无愧!
我与你二哥为神为仙,尚有许多不得已、不得意之处,何况于你?这身份之事在我看来,不是什么天下大事!何必自困?”
流云听到这里哑口无言,那林将军也不敢说话。
“正国,必先修身,暮苍峰的学问你得了,人心机缘你也得了,接下来,就看你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将来的国君了!此事已有先机,若换了别人来做国君,彭越未来如何,另当别论。你早已不是孩童,将来的路如何选择,看你自己了。”
流云听他一席话,于震惊中如大梦初醒,当下深深惭愧,自己这点小事也要召唤两位兄长前来,实在是太经不起事了!
于是他看看在场众人,心中起伏一番,主意已定,跪向妖神拜了一拜,口中说道:“父亲大人,这一拜是给大哥,也是给你,这么多人看着,我只能如此。只想问一声,父亲这么多年来,可曾想起过芦州寒风凛冽中,还有你过的生不如死的家人?如今这般,你可会觉得,老怀安慰?你身为驸马金尊玉贵,自然是再不屑于认回穷乡僻壤中,在泥土中打滚的乡野村夫,可曾料会有今天?
你的儿子,一个为妖神,一个为人君,胜过驸马无数?
这一拜,从此各安天涯,不必挂念了!我最欣慰的,便是我根本不记得有你。父亲保重!今后,尼斯国若再敢来犯,莫怪沙场无父子!”
铿锵说完这番话,流云站起来,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林少华怔怔地听着,老泪纵横,颤抖着手伸出去,正触到流云的一片衣角,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目光只在妖神和流云二人身上来回徘徊,许久之后,才颓然放手,下定决心一般,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妖神收起结界。
林少华大声喝令:“退兵!”
尼斯国撤退的号角声响起,上彻云霄,惊起倦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