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城低声哭了半晌,抬头抹干眼泪,就要取出那只血迹斑斑的漆碟来,老年鬼着急地阻拦道:“小穆啊!你可不能再招魂了,你这凡人之躯根本受不住的啊!”
青年鬼也苦劝道:“就是啊,青城,万一你还没找到雨老板,自己先没命了,这可怎么是好?”
穆青城却倔强地说道:“死了岂不更好,化作鬼魂,说不定就能找到阿禽了,他不会一个人离开的,他一定在等我!”
少年鬼怕他再不顾虚弱的身体招魂,连忙抢了血碟就跑,穆青城拖着虚弱的身体追了一会儿,实在追不动了,累得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青年鬼和老年鬼合力把他抱回了粗陋的铁丝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老年鬼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怜的孩子......”说着,他抬头对其他鬼魂说道:“走吧,趁天还没亮,我们再帮他找找雨老板!”
记忆碎片至此结束,邵君阳蓦然睁开了眼睛,眼角不自觉地滑下一滴清泪来。白寒川见他这模样,连忙上前搂住他的肩膀,问道:“君阳,没事吧?”
邵君阳摇了摇头,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被记忆碎片影响到的心绪,这才开口将刚才看到的一切详尽地转述给大家。
众人听得心中动容,锦幽最是柔情,眼眶都有些微红了。然而傅长淮却变了脸色,沉声问邵君阳道:“你是说,地上这尸骨,是穆青城从野坟地挖出来的,而且恭敬地叩过头,承诺日后将其厚葬?”
邵君阳不知傅长淮为何如此在意这点,认真地回答道:“没错。”
“这不对劲......”傅长淮皱了皱眉,说道:“既然他手上没有沾人命,也没有强行夺遗体,而是恭恭敬敬请回了一具无人供奉的荒骨,招来的鬼魂也是妥善待之,照理说不会如此折损阳寿......”
白寒川先前没注意到,经傅长淮一提醒,陡然寒了一张脸:“是血碟!”白寒川语气不愉了几分,说道:“若要招魂,对着地上这人骨祭坛作法即可,根本不用向什么漆碟喂血,恐怕那碟子不是什么宝器,而是夺人寿数的阴器!那老神婆,是在借着替人招魂的幌子,为自己续命延寿!”
杜启明方才被庞大的信息量塞得头昏脑涨,这一会儿直接被白寒川的话给震清醒了,他不敢置信地说道:“夺人寿数为自己续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阴毒的人?!”
林听蛰的脸色也沉郁了几分,他担忧地说道:“可是穆青城并不知道这些内情,我们抓了他招来的魂魄,又毁了他的苦心设下的祭坛,万一他自觉走投无路,再去找那神婆,或是孤注一掷,以身祭碟......”
无论哪一条路,都可能引发难以预估的后果,傅长淮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也带了几分急切:“兵分两路,一路去捣毁那神婆的老巢,一路去阻止穆青城,千万不能让他做傻事!”
虽然众人是冲着通关奖励来的,但他们私心也想救下这个痴愚的情种。穆青城一没残杀人命,二没戕害鬼魂,他不过是想从无尽业火中救出心爱之人,他不该遭此横祸,该为一切付出代价的,是那个诓骗无辜,夺人寿数的神婆!
☆、剧院魅影(十二)
傅长淮从葫芦里拎出来两缕黑气,黑气落在地上,摇身一变幻化出人形,正是和穆青城关系最好的老年鬼和青年鬼,至于那只少年鬼,拎出来也只会哭哭啼啼,还是在葫芦里待着安分。
傅长淮严肃地对那两只鬼说道:“刚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要想让穆青城活命,就快点帮我们找到他。”
“......”明明是好心好意的话,怎么一出口就跟恐吓似了呢,杜启明眼角抽了抽,心道这两只鬼怕不是要不肯好好合作的,却听得萧含誉温声道:“你们之前拼命想把我们赶走,也是为了保护穆青城吧。如今他的性命危在旦夕,作为朋友,你们愿意帮帮他吗?”
意思都是一个意思,萧含誉这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在配上情真意切的语气,就明显动听多了,两只鬼的脸色相较刚才缓和了许多,老年鬼资历最深,他和青年鬼对视了一眼,拿主意道:“好,我们答应。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们,要怎么做?”
魂术是城阳山林氏最擅长的领域,作为城阳山修为最高的亲传弟子,林听蛰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傅长淮望向林听蛰,林听蛰会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无论何种招魂术法,招引者与魂魄之间都存在一种无形的羁绊,统称魂契。”
说着,林听蛰双手指尖相拢,一道金光从他的掌心缓缓迸发闪现,林听蛰将掌中金光挥手推向青年鬼的后背,在青年鬼的胸前结出一道纹样繁复的契约印,契约印的光芒骤亮骤暗,反复数次后,金光从契约印上离开,在青年鬼的胸前凝出一条索链形状的光绳,一直伸向远方。
杜启明被这一波大片特效般的神奇操作惊得瞪大了眼睛,心中对林听蛰的崇拜又盛了几分,简直要把他奉为天神了。杜启明好不掩饰地赞叹道:“阿蛰,你太厉害了......”
林听蛰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随即转过头继续说道:“只要跟着这道光绳走,就能找到穆青城。”
青年鬼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胸前的契约印,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老年鬼思虑沉稳得多,他双目眯了眯,牵动了眼角的皱纹,沧桑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怨怒:“那神婆那边呢,老头我定要替小穆讨一个说法!”
招魂之事都是由穆青城亲自操作的,老神婆根本就没插过手,契约印也找不到她。傅长淮思索了一会儿,问那老年鬼道:“这里有没有那神婆接触过的物件儿?”
老年鬼记性不太好,他低着头沉思了半天,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还是青年鬼一拍脑袋,低呼道:“放留声机的那张桌子抽屉里,有一个油纸包,里头包着一枚护身符,小穆说是神婆送给他防身的!”
离留声机最近的邵君阳闻言已经开始动手翻找了起来,他依次拉开桌子的抽屉,果然发现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邵君阳把油纸包递给傅长淮,说道:“傅大哥,应该就是这个。”
傅长淮仔细打开油纸包,见里头妥帖地包着一枚针脚粗糙的廉价护身符,上头一丝灵力也无,就是个骗钱的玩意儿。傅长淮颇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把护身符捏出来,放到桌子上,又从胸前的小口袋里掏出两枚小纸人,动作轻柔地递到了护身符旁边。
杜启明不明白他拿这小纸人有什么用,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凑上去看了看,这一看却了不得,那俩瘪瘪的小纸人在桌子上无风自动,翻了个身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吓得杜启明忙缩回了脑袋!
“卧槽!纸人竟然会动!”杜启明低声惊呼了一句,好在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他,也不算太丢人。
不过他连鬼都见过了,俩小纸人怕个啥?思及此,杜启明收了收心中的震惊,重新凑上前看去。两个小纸人紧紧牵着手,朝傅长淮和萧含誉挥了挥短短的胳膊,萧含誉走上前,宠溺地摸了摸两个小纸人的脑袋。
傅长淮的面色也柔和了几分,他指了指旁边的护身符,朝那两个小纸人说道:“小宣小默,你们能追踪到上面的气息吗?”
两个小纸人接了指令,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护身符边上,低头嗅了嗅上头的味道,随即转身面朝傅长淮,其中一个小纸人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另一个小纸人则抬起短胳膊,用随意剪裁出的五个小手指比了个“OK”的形状,动作竟有几分俏皮可爱。刚才还被吓了一跳的杜启明,这会儿莫名被萌了一下!
傅长淮点头夸赞道:“乖孩子们,做得很好。”说着,傅长淮看向其他人,开口道:“事不宜迟,分头行动吧!”众人默契地点了点头,分成了两路,陆续离开了影剧院。
荒僻破旧的老屋之中,彩幡飘动,烛影摇曳。一位身着嫣红织锦缎短褂的妙龄女子,叼着烟斗躺在铺着软垫子的竹榻上,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女子,与这破败诡异的老屋显得格格不入。此情此景若是放到话本里头,该是有一段艳.史奇缘的。
女子独身已久,难免也有些旖旎的幻想,烟雾缭绕,神思飘荡间,却听得外头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女子一双细长的眸子微挑,眼角还勾描了两道诱人的胭脂色,她起身扭着如柳的腰肢,缓缓来到门边,媚声道:“夜已深沉,不知来客,是为何人呐?”
话音落,敲门声也渐止,门外之人却没有应答。女子倒也不恼,她先前勾搭了镇上几位风流的公子哥儿,想是来人有些害臊,不敢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