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我不是什么警察,从来不是。快清醒吧,英国。
他摇摇晃晃地小跑回庄园大屋。在确认大门紧闭后,他才手扶墙壁缓缓坐下,浑身冷汗,几乎瘫软在地。
小独角兽从大门的角落里起身,它用头轻蹭英国苍白的脸,晶莹的眼珠像在询问。
「别担心……」英国虚弱地笑起来,他摸摸小独角兽的头,攀着墙壁挣扎着站起身来,一路摸进走廊深处的房间——他的泰迪熊收藏室。
他拿起最靠近门口的架子上的那只泰迪熊,毛茸茸的身躯上是深色厚风衣,手上缝着根雪茄,作为摆设的茶杯上缝着标志性的「保持冷静、继续前进(KeepCalmandCarryOn)」字样。
英国在架子前坐下,沉默着闭上眼睛。
「在命运的有力推动下,美国和英国最终又走在一起。
我们肩并肩挥洒热血,为相同的理念奋斗,直到我们为之贡献的伟大胜利彰显为止,美英两国会共同进退!」
那声音仿佛还近在耳旁。那位自负又狡猾的政客,在那一年的感恩节演讲上几乎落泪。他是怀着什么心情写下那篇演讲稿的呢。是因为自己当时满身疮痍的面貌实在太过落魄吧,昔日的帝国竟然沦落成那般面貌。
「我现在也很狼狈吧……比那个时候还不堪。」英国把脸颊深深地埋进膝盖。
「别嘲笑我,邱吉尔。」
材质上好的西装,颜色清爽的衬衫,一丝不苟的领结和袖扣。如果对应的不是这样单薄的身躯、苍白的脸色和凹陷的眼眶,他确实该自傲地说声「这就是合格的英伦绅士」。看着镜子里的身影,英国不屑地笑了笑,用手帕拭去嘴角仅剩的一丝血迹。
七月即将到来。
早已规划好议程和会议文件的金融峰会如期举行。这类会议的重点永远在各国上司身上。他们是国家,也只是国家,在这样的场合不过是形式上的陪跑。
首相和唐宁街10号的工作人员在会议场地穿梭忙碌,英国则独自站在会场入口,直到他熟悉的那些面孔一个个出现。
高大严谨的德国人,总是活泼的意大利人,烦人欠揍的法国人,严肃的瑞士人,总是温柔的加拿大人……在看到英国的身影时,他们友好又疏离地问候:「你好,英国。」
不,不是国人,是那些国家本身。
「你好,感谢出席今天的会议。」英国机械地回答,脸上神情略显木讷。眼前明亮立体的写字楼窗户、特地挑高的大堂天花板都在提醒他,此刻站立的会场是规整并进行过彻底安全检查的商务大厦。这里是伦敦,不是那个小镇。并不存在那个小镇。
各国的上司和工作人员按时进入会场,国家们则被安排到另一间会议室,他们与相熟亲近的国家打招呼和寒暄,互不友好的国家则无视彼此,总能保持恰当好处的距离。
一如既往的现实世界。
「英国先生,您看上去很疲累的样子呢。」
加拿大从会议室的茶水角端来一杯红茶递给英国。
英国看着对方的动作一愣,抬眼望向加拿大,青年的双眼一如既往地温柔。他迟疑地回答:「啊,嗯……」
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也凑了过来,新西兰打量着英国的脸色:「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呢,没事吧?」
「说什么傻话呢,纽兹!因为快到七月了啦,七月份!」澳大利亚的大嗓门一如往常,他一手松开领带,一手把蛋糕往嘴里送,「为什么不准备咸味点心呢?牛肉小汉堡更好。」
「澳兹,你太吵了。」新西兰眯着眼睛笑,手指却使劲地戳向澳大利亚的背脊。
会场的各个角落,西欧的国家们已经斟上红酒互相调侃,北欧的国家聚在一起闲谈,来自中东的石油国家朝他们投来毫不掩饰的敌意视线,东欧的国家则皱起眉头,显然对那些喧闹也感到不满。
各自划分着清晰的界线。
确实,是这样的现实世界啊。
「英国先生?」加拿大伸手拍他的肩膀,英国苦笑着摇摇头。他打算为自己再斟上一杯红茶,一转身,视线和脚步都被钉在原位。
那位青年正从门口走进来,剪裁合适的西装衬出他厚实的骨架和肌肉。浓金色的头发用发蜡往后梳起些,刘海分界处一束逆着重力的前发扎眼地立着,蓝色双眼在眼镜片遮挡下仍旧神采奕奕。
是美国。
他在会议室门口环视一周,人群的交谈音量明显往下降了一级。然后他的视线停在了英国身上。
英国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年轻国家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那嘴角骄傲地上扬,眼里却读不出什么感情色彩。他在英国面前站定,低下头。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径直在英国周围流窜。
「你好啊,英国。」
那称呼让英国一瞬间如置身冰窖,彻骨的冷。
啊……是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