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上的一楼大多是些卖杂货和废品回收的店,还没有关门,买东西的卖东西的过路的都习以为常不去管这场纠纷,巷角缩着的流浪汉向这边望了一眼,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睡了。
恩奇都看见伊妲镇定地露出一个笑容,声音甜甜:“你尽管试试,敢来抢我家的东西你是脑子有毛病吗?看在我今天心情不错,你也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抢钱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往下看,你最好放手——否则,我猜你肯定不愿意在肚子上开一个大洞。”
她俏皮地眨眨眼。
一柄迷你激光枪直直对着壮汉的下腹。
三秒钟后,伊妲被小心翼翼地放下,壮汉一言不发以与体重完全不相符的速度飞快地逃走了。
小女孩撇撇嘴,熟练地把枪藏回大腿上的套子里。
“真是的,这都是今天的第三拨了,那家伙是隔壁区来的吗,没见过的脸呢……”她一抬头,看见恩奇都站在楼梯口,欢快地打招呼。“啊!恩奇都哥哥!你怎么下来啦!想买花吗?”
恩奇都道:“沙姆特让我带你去我家休息。”
“哎?!”伊妲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又立刻害羞的垂头,“是不是沙姆特姐姐担心我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哎呀真是让人不好意思……走吧走吧!我马上关门!反正也不用锁,没人敢来偷我家东西又不是不长眼睛……很快的!恩奇都哥哥你稍微等等我!我马上就弄好!”
个头不足恩奇都胸膛的女孩嘿咻嘿咻把花盆搬进店内,确实如她所说,“很快”就收拾好了。伊妲最后在怀里抱了一束白玫瑰,期待着望着他。
“你喜欢白玫瑰吗?沙姆特姐姐很喜欢哦!我带白玫瑰去她会喜欢吗?今天我和她一起睡可以吗?我会很乖的!绝对不翻被子不赖床不打鼾!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她软软拉着恩奇都的袖子,飞快眨着眼睛。
恩奇都失笑:“我不能答应你,这要去问沙姆特。”
“呜……沙姆特姐姐肯定会同意的啦!”伊妲鼓起脸,挫败地叉腰:“但是……讨厌!不管是谁!只要我一撒娇!就没有人不认输的!为什么恩奇都哥哥你从来都不会动摇啊!”
“因为……”
“轰——!”
又是爆炸声,这一次强烈地在耳旁炸开似的,连大地都随着微微震颤,空气中开始弥漫出硝烟与粉尘的气味,间和着远远近近的尖叫声,巨大的火光轰然而起,碎屑被气流携裹劈头盖脸砸来。
恩奇都敛起笑容微微皱眉,一把扶住伊妲的背,将她护在身后,挡住炸开的尖锐碎屑。
100号、或者101号,总之他们前方的一整栋楼,在爆炸声中发出惊人地咆哮整个儿倒塌下来,无数人咒骂着躲闪,像雪崩前溃散的蚂蚁那样狼狈。
在那火光与尖叫之中,走出了一个男人。
首先看见的是一头金发,璀璨的、丝毫不染杂质的,如同最纯粹的太阳光线般。向下是一双眼睛,鲜红而饱含着某种异常坚硬的色彩,比最为昂贵的红宝石更加色泽漂亮。他的身躯笔直高大,漫步在昏暗寒碜的窄街上像是走在王宫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睥睨意味。
这绝不会是生活在狭间的人——
恩奇都在第一时间便判断出来,实际上,这男人简直是把“高档”“昂贵”写在了身上,他的皮鞋干净锃亮,没有一粒灰尘,身材标准,衣服质感上乘。但以上所有因素理应在他踏入狭间后就完全消失。
狭间是被放逐者的容身所,污水横陈,终年萦绕着某种由灰尘、毒/品、腐烂物等混合成的气味。同时,由于大部分人只能吃高糖的廉价食品,肥胖随处可见,甚至连街边的流浪汉腰上都有松垮的肉。他的衣服——在进入狭间的第一时间就应该被各种方式抢走,最后只能去垃圾箱里翻破烂,而这也往往不能成功,狭间物资极为短缺,有严格的废弃物回收标准,因此,通常狭间的新人们都是裸奔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找到勉强糊口的工作,从牙缝里挤出租借衣服的钱。
生活的痛苦让狭间居民很难有一副好脾气,伊妲这种父母条件较好,吃穿不愁的女孩和简直不知道怎么保持秉性的沙姆特是极其罕见的例子,大多数人暴躁、易怒、恶言恶语、斤斤计较。而这金发男人,毫不客气的说,他的身上有着一种只有金钱与地位才能养出的从容不迫。更何况,他的身上隔着防护罩——一种自动隔离所有伤害性武器、过滤毒气、净化粉尘的防御系统,恩奇都早些年在广告上听过它的售价,大约能买下半个星球,而现在,看这款式,显然是最新型,不敢想象价格到了何种程度。
金发男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而他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感到不耐烦,这股不耐烦使得他英俊的脸庞带上些许尖刻。
火光渐渐熄灭了,他在绝对寂静的人群中缓步而行,鞋跟叩在石砖上。人们躲在阴影里,不敢对他发出一言,警惕戒备、贪婪恶意,无数的视线饱含复杂的情感交缠汇集在他身上,而男人以一种国王巡视他的领地般理所当然的傲慢踏碎所有的视线。一时间,整条街只听见他前行的脚步声。
金发男人随意地扫视,一时望向灰白的天空,一时掠过沉寂的人群,他的视线不经意从恩奇都身上划过,很快又移开。
“无聊的地方,无趣的世界,”他冷漠的自言自语,以一种失望至极的语气,“这里只不过是一成不变、渺小到连欲望都容纳不下的沟壑……连令我散步的价值都没有。”
就像是最高审判的裁定者,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酷地下达评价。
那种极其傲慢的理所当然,仿佛世界就真的会因他的观感而改变轨迹。
没有人敢拦住他的去路,没有人敢开口出声,他们就这样目送着他逐渐离开,直到片刻后,完全见不着他的身影,窃窃私语声才响起。
“是他吗?今天早上开始就……”
“不止,应该是昨天就……”
“……听说是从铃兰区进来,就像没有目的一样随意走动……紫芳草区和木笔区也……”
“那些爆炸?”
“一旦有人挑衅,他就扔出了微缩炸弹……”
“哪来的有钱人……是来看我们这群贱民的生活是不是悲惨到足以令他们满意的程度吗?”
“嘘——小声!被听到举行了投票怎么办……”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