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来,红袖拂动,屋内残存的油灯晃了晃,晃得门口那张俊脸明暗不定,陆二被这风吹得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那,我先走了。”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涩不已。
没人反对,
于是沉默中,他只能一步步向门口红衣人走去。
40.
这红与以前的鱼头鱼身鱼鳍并无二致,质地是锦绸一类,有些厚重,有着些祥云样的暗纹,长袖长袍都是红红火火的,要是旧时候充作婚服也是可以的。
这近一夜折腾过去,陆二睡不着,于是敖珂让他给自己先把头发梳了,好天亮到镇上去。
他倆坐在床头,一个在前面埋头吃旺仔小馒头,一个在后面拿着两块钱一把的胶梳一下下梳着。
陆二自己是经常顶着鸡窝头到处跑无所谓的,这梳子买来就是给敖珂,因为敖珂头发细,所以买的齿密的,一下下梳着有些费劲。
今晚这一下这头长发就从过肩到了及腰,瀑布一样垂下来,头顶耳后还有许多碎发。像田里一茬茬狂野生长的麦苗,也像绣娘珍藏的一捆丝线,多的很,密得很,梳起来就更费力了。
陆二一层层梳着,专心致志都快咬牙切齿了,听着前面不断的咔擦咔擦声,冷不丁问:“你那会还没吃饱?”一条命还不够填肚子吗?
鼓着腮帮子敖珂回头看他,因为垂额头发遮了脸,油灯下要成了鬼,
看长相穿着,
还是个艳鬼,厉鬼,
鬼看着陆二,合着嘴咀嚼着,没有说话。
不说话也好,免得给喷一脸饼干渣子。
伸手给他别了别头发,把脸旁的都给顺到耳后去,露出完整五官,陆二端详着,微微叹气,忽地感叹:“瞧瞧这大脸盘子。”
被这样调侃敖珂没反应,还是牛一样嚼啊嚼,这一口就没见他咽下去,一双招子往陆二脸上瞧,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陆二给他瞧得生出几分心酸,搁了梳子去遮他的眼:“别看了,没你好看。”
这一遮就遮了半天,许久酝酿出几分勇气,
“你会把我也吃了吗?”
语气虽不比今年刮过后山的秋风萧瑟,但也快差不多了。
敖珂终于舍得把嘴里东西吞下去,然后把他的手扒拉下来,眨了下那双凤眼,低头:“我会等你最高兴的时候,”说着从袋子里捏出颗指头大的小馒头往他嘴边送来,又眨了下眼,认真道:“不会疼的。”
从来他喜欢的食物是不会主动与人分享的,就是陆二冲泡豆奶的时候喝一口试溫也要被看两眼。今晚倒是稀奇了,敖吝啬鬼竟然主动给了零食。
陆二猜想这是给自己的不多的安慰。
一颗旺仔小馒头,换他的命。
旺仔换他,
他不过是颗旺仔。
这喂不熟的白眼鱼!
心里揪一揪地不是很好受,回头一看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浮白,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陆二就势往后一撑远离了小学鸡的零食,脚一蹬脱了鞋,滚进床里边,被子一扯一盖,是要睡了的架势。
留敖珂在床边,举着颗旺仔半天在后面喃喃问:“你不吃吗?”
陆二不理他,当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于是窸窸窣窣地,是敖珂爬过来,推他的背,说:“你别睡,我们一会儿就要出门了。”
这么早出去,赶鬼吗?头隐隐作痛,陆二求饶:“困得很,下午去吧,”或者,“你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去也行。”
后面再无声音。
陆二并无睡意,看着墙发呆,余光瞟到某人的宝贝石头堆。一颗颗堆积着,这床河滩似的。
直到灯灭了,
另一个人爬上床来,跟他紧紧密密挨在一起,
冬天冷,两个人挨紧些暖和,
于是在这暖和中,他真就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