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撤回手,躺回去准备再次召唤睡意。
谁知他一回去敖珂又说话了:“三东的饺子很好吃,我明天也想吃。”
陆二没去过这家店,随口问:“贵吗?”是这半年的贫穷入了骨子成了习惯。
“八块一碗,”敖珂说,想了想,又添了句,“有十个。”
陆二明白他的脑回路,是觉得一块钱一个十个还多了两个占便宜了,唔了一声,说:“那你快睡,明天上街去吃。”他手里还有两百出头,吃二十碗也够。
敖珂憋了一会儿,沉声问:“你不跟我去?”
陆二想问他不是都能找到人李明昌家里去吗,能耐这么大怎么一个人去吃碗饺子都不敢。但这念头出现也就一刹,转眼没了,他只小幅度点点头,下巴戳在被子上边,感觉到些夜晚的凉意:“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了我明天就跟你一起去。”
44.
身体素质不错,也及时吃了药,第二天早上起来陆二感冒基本好了。罗就晨来找他,说要离开两日,看到坐在门槛揣着手犯迷糊的敖珂笑得一脸慈祥:“敖小友,这两天小二就拜托你了,他干事马虎,多有得罪。”
敖珂并没理他,他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但也不介意,仍笑呵呵地。
陆二送他。
路上罗就晨又念叨:“跟他打好关系,热情些,不要以前那样冷淡。”
还要怎么热情,就差给他洗脚换尿布了,陆二不满:“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你儿子,”又有些心酸,路过一堆残瓦,“再说,你对人家再好人家不领情有什么用。”
看他这样,罗就晨又是‘谆谆教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对他好,人家自然也会回报你。”
对方人都不是哪能套用这句话。陆二也懒得再跟他争,换了话题:“你要去哪。”
罗就晨还是那句让他少操心,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又说:“你把你头发打理一下,整天不修边幅像个什么样子。”说着衣服内侧掏出钱包拿了张卡给他。
陆二点头,接过卡:“知道了。”
45.
罗就晨肯定不知道陆二决定怎么打理头发,要知道铁定一分钱不给——————他把头给剃了,成了罗家有史以来第一位光头。
理发师傅有些可惜:“小伙子年纪轻轻的一个青头皮不太好看,要不我给你剪个流行发式?”
陆二笑了笑,跟老师傅说懒得打理,剃了干净。
他坚持师傅只能给他剃,下刀前再次提醒:“冬天冷哦?”
说到冷陆二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点头,笑着说:“就是要清醒清醒。”
慢慢的头发就都掉了,他头发是较硬的自然卷,又有些长了,固执地你卷着我我卷着你纠缠在一起,落地上絮一样。
敖珂嫌铺子里味道不好于是门神一样站门外等他,隔着红色胶布贴成的欢迎光临,看他一寸寸露出头皮,看他慢慢地成了个和尚,双手垂在身侧,面无表情。
剃第二遍的时候给头上脸上都打了泡沫,绵密地堆积在皮肤上,面具一样遮盖喜怒哀乐,显露着的只一双没了头发显得有些大的耳朵,一对粗眉毛,下坠的眼角,鼻梁上微微隆起的驼峰。
很多年前陆二被人形容成马唐,枝干细长,却风里雨里肆无忌惮地生长,堰头田间道旁到处都是,霸道的很。
那人解释:“就是看着生命力很顽强的样子。”
问为什么,那人说是根据他的浓眉和厚耳看出来的,
正是少年,是没亮的灯泡都能觉得暖热的年纪,陆二给他说得都要以为当初听到的秘密全在梦中,于是看着那人笑弯了眼,眼尾就蜻蜓垂尾般坠了下去,满是一池的生机与希望。
46.
穿了外套给了钱道了谢,陆二摸着玻璃门把,临出门回头一抬手:“走了!”
老师傅拎着围布抖了抖,朝他颔首:“哎,下次再来。”
“好。”应声带着笑拉开门,他在突如其来的冷风中缩了缩脖子,招呼旁边的敖珂:“走啊!吃饺子去!”一步跨进天地间,头皮凉飕飕地,忽地打了个寒颤,这一颤颤到了心里,他不由唔了一声,高声感叹:“爽!”
敖珂没有回应,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从鼻到眼,从脸到头,最后慢慢拧起了眉头。
他眉秀气,这一拧梧桐盘枝一样令人惋惜,又抬起手往陆二头顶来。
陆二没避开,甚至低了头把顶也露了出来。
他垂着头,崭新烟盒里抖出支烟叼上,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这一口很慢,很长,烟尾豆大的火光亮了许久,在阳光里并不耀眼。
余光里敖珂的手落回了身侧。一双手,一左一右,一只不落。
夹下烟,陆二抬头向天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