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一般的沉寂。
好一会儿,才听到朱厚照道“嫁人了”
他声音很轻,却仿佛隐藏着万钧之力,听得时年心头一颤,几乎就要后悔。但这是她紧急之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在这种封建皇权社会,要拒绝一个皇帝,除了说自己名花有主,还能怎么办
难道直接说皇上我对你没意思吗她怕他暴走
她低着头不看他,下巴却被一只手蛮横托起,君王面。他想做什么难不成,是留下来救她
女孩眉头紧锁,仿佛无比担忧。朱厚照看见她的神情,心中忽然冒出个猜测,她说她有丈夫,难不成
他慢慢道“那个男人,和你”
时年瞥见他神情,一时不解,落入朱厚照眼中却成了默认。拳头顿时攥紧,他冷笑着点头,“好,好得很。看来是朕错怪他了。他还是牵挂着你这个妻子,所以才放着生路不走,偏要回来送死”
时年大惊,“皇上,不是的”
“你们几个,把她带下去看好了”朱厚照打断她,冷冷道,“好生伺候着,少了一根寒毛,朕拿你们是问”
时年又被软禁了。
准确地说,是第一次被软禁。藏龙山上朱厚照虽然也关过她,但当时的待遇是实打实的囚禁,这次却是华丽寝殿、高床软枕,日常饮食也是珍馐美馔,无一处不舒适。他甚至派了四名宫娥来伺候她,时年在汉朝真当皇帝老婆时,都没这么多人伺候
不过时年没心思享受,想到聂城那边的情况,她就坐立不安。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就算想救她,也可以潜藏在豹房找机会啊,为什么要故意被发现
本就前途未明,自己还给他添乱,朱厚照误以为他是她的丈夫,如果一怒之下把他杀了怎么办
啊啊啊他现在还活着吗
时年想到这儿,崩溃地抓住头发,对旁边的黄衣宫娥道“姐姐,你真的不能让我见皇上吗”
那宫娥已经放弃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恭敬道“夫人恕罪,奴婢等奉刘公公之命伺候夫人,除此之外,别的一概不能做。”
伺候,她看是监视吧。这几天她提了十几次想见皇帝,全被敷衍了回来,想偷溜出去也都被发现。这些宫女简直后脑勺都长着眼睛,她多走一步路都不行
她垂死挣扎,“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宫娥打断道“夫人,皇上想见您的时候,自然会来见您。他不来,您跟我们说也没有用。”
时年气极反笑。好你个朱厚照,亏她当初还在藏龙山上舍命救你,现在居然恩将仇报早知道让你死在那儿算了
朱厚照站在窗外,遥遥看着女孩。她似乎和宫女说了什么,被拒绝了,气得把手里的东西砸到了地上。
是在生他的气吗
朱厚照“啧”了一声。钱宁道“爷要是想见夫人,就进去见见吧。美人得哄的,您这么一直晾着,夫人心里该怨爷了。”
“爷现在不能见她。”朱厚照淡淡道。那晚她一哭他就心软了,实在拿不准,如果她再哭着跟自己求情,他是不是又会屈服。
朱厚照提步离开,出了这处宫殿才问“那个男人呢”
“还在地牢呢,都拷打好几轮了,什么都不说,一口咬死了要见爷”
朱厚照嗤道“倒是个硬骨头。”
“弟兄们也这么说,所以,爷您看看是不是”
朱厚照瞥他,钱宁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话里的倾向性已经非常明显。那人做了什么,居然让钱宁也来帮他说话了
他眼神淡淡,意味不明道“行啊,正好爷也想见见他。”
还是那个地牢,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停在外沿,而是一路深入。越往里走,周围越阴湿,那股血腥味也越重,终于,进到了最里面的大房间。
正对面是个刑架,上面挂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两脚都离地了,双手被锁在头顶两侧的铁环中,头发凌乱、浑身是血,大概是刚受过一番拷打,还有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他本来似乎在沉睡,听到声音慢慢睁眼,目光涣散,一点点落到朱厚照身上。男人一身龙袍、人群簇拥,是不属于这地牢的尊贵。
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看清楚了,轻轻一笑,“皇上。”
聂城在打量朱厚照,朱厚照也在打量他。脸上沾了血,看不太清楚长相,但应该长得不错,据钱宁说身手也很好,难怪小美人儿会瞧上他。
也不知自己和他比起来,谁长的更俊些,打架更厉害些
钱宁搬来把椅子,朱厚照撩袍坐下,又接过茶喝了口,才道“你认得朕”
“草民有幸,见过几次圣颜。”
朱厚照哦了声,“你看着像是个聪明人,怎么行事如此愚蠢这豹房也是你能闯的”
聂城轻咳一声,“擅自闯宫,的确罪无可恕,只是锦衣卫的路大人乃草民义弟,兄弟有难,当大哥的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无论是禁宫大内,还是刀山火海,草民能闯总是要闯一闯的”
这话说得颇对朱厚照胃口,他露出一点笑容,“水泊梁山义气,那些儒生们都不屑一顾,你倒是推崇。”
“皇上谬赞”
朱厚照忽然冷脸,把茶盏往小桌上一放,“朕几时赞你了”
他的火来得莫名其妙,旁人也不敢劝。朱厚照站起来,背着手透过顶上小窗,仰望外面的日光。好一会儿,才道“他们说,你想见朕,见朕想做什么”
聂城不答,朱厚照又道“你说你是为了救兄弟,那么兄弟已经救到了,朕还特意开门放你生路,你却偏要回来自蹈死路,为了什么”
聂城忽然道“皇上,时年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