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需生气。
“可是……”
“怎么？”
“你一下子就疏远我了。”袁华委屈道：“虽然我说不清楚，可我知道，我有感觉，你就是不开心了。医生，我要是哪儿做的不好，不对，你告诉我好不好？你跟我说，我都改。”
“……”
“我有点笨，还有点蠢，看到你我总是在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什么，可越紧张就越出错，就像刚刚……”袁华颤颤巍巍的看申漾，见他确实在听自己说话，硬着头皮喃喃道：“我反省了好一会儿，就是没想明白到底那一句让你不高兴，为什么突然不许我拉着你了。”
“是关于书的那几句，还是砂锅面的这几句？我们擦掉重来，我再重新说一遍行吗？”袁华偷偷看申漾，见他仍旧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忙继续解释道：“骆骁名声大，我在宿舍看他用过的书，那帮鬼灵精肯定羡慕嫉妒恨死我！可我真的没有怪你把书拿到宿舍的意思，你来找我，哪怕只是给我送书，我也很高兴。我被班主任念叨了几个小时，一被放回来就看到你，别提多高兴了……”
“……不是送书。”申漾忽然有点害羞，他说着站了起来，总不能一直在砂锅店里占位置。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砂锅店，走上昏暗的大街。
冬夜里，即便是学校门口的小吃街也没有多少人，申漾抄着手，走在前面，忽然，他转身看着袁华，正色道：“送书只是借口，我想和你一起吃饭，才去你宿舍找你。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来找你。”
“可以，当然可以！”袁华喜笑颜开，连忙道：“我都可以去找你，你为什么不能来找我？”
“……这不一样。”申漾悻悻摇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是一种感觉，一种无法言喻的惶惶惴惴。
无论他怎么跟自己说，申漾，你是个成年人，你很优秀，你值得他为你做更多，可他心底的不安依旧在，并且无孔不入。
这并不是用理论可以解决的问题。
也不是用理智可以压制的问题。
突然之间，两人再次各自沉默了。
“……”袁华微微低着头，悄无声息的跟在申漾背后，踩着他的脚步，两人像列队一样，一起齐步走向校园方向。半晌他才指着校门口的文化广场，道：“据说这就是‘自由之路’其实我觉得就是胡乱走出来的莫名其妙的路而已，破坏了草坪的完整与连贯。”
“……”申漾看了一眼在文化广场上错综复杂，毫无规律可循的任性小路，无声笑了一下。袁华不懂什么是“自由之路”，他们之间的差距一直很鲜明的摆在他们之间，袁华不懂得从无到有的突破，也不懂的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两人继续往校园里面走，夜晚的校园格外安静，一路走来他们并没有碰到任何人。不一会儿二人拐上了一条不算宽敞的对行车道，袁华快了一步，和申漾一起踏上人行道，道：“这是‘玉兰芳菲’，他们说，这是‘顿悟之路’。可我从来没有在这里顿悟出什么。”
冬夜，他们只能看到斑驳的枝丫，和枝丫中并不鲜明的一弯月牙。申漾踩着脚下凌乱模糊的树影，依旧没有说话。
这段路并不长，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头了，袁华自嘲一笑，道：“瞧，我就是这么笨。”
“再走一次。”申漾率先转身，袁华紧随其右，两人一起沿着反方向又一次穿过冬夜里没有玉兰也没有芳菲的“玉兰芳菲”。
袁华茫然的跟着申漾，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再走一遍，可申漾已经走了，他立刻跟上他的步伐。很快两人回到“自由之路”与“顿悟之路”的拐角，重新站在“玉兰芳菲”的起点。
“呵……”申漾原地转身，重新面向“顿悟之路”，对他道：“我也没有顿悟出什么。”
“！”
“所以……这没什么。”申漾道：“你不是一个人在笨。”
“……”
“这么想是不是舒服多了？”
“医生……”袁华看着申漾笑笑的重新往前走，他满心欢喜，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由伸手挽着他的胳膊，这感觉有点别扭，男人和男人这样挽着实在奇怪的很。他将手退出来一点，只紧紧的抓着申漾的小臂，继续跟着他走，就像他是他的领路人，是他的拐杖一样。
“我没谈过恋爱，你别笑我，我就没机会谈恋爱。”袁华惴惴不安，见他并不推开自己，胆子大了许多，又道：“你知道的，当年老师只把我当个小孩儿，根本不理我。山上很忙，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人跟我谈……恋爱……”
“……”申漾失笑，道：“那你……怎么……会反省？”
“我不会，就问别人。她说的，冬天要一起吃砂锅面，这样两个人都不冷了。她还说，错了就道歉，就反省，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就问明白。她说用心才能收获心。她说只要我认错，道歉，听话就绝对不会错……”袁华越说声音越小，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我就想听你的话，只愿意对你道歉认错，你跟我谈恋爱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申漾竖着耳朵靠近袁华，没有听到后续，便哥俩好的和他撞了一下肩膀，诚实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的秘密太多了。就像砂锅面，问你怎么知道这家好吃，你只说听说，再无其他。可你听谁说的？为什么会说到吃？你们是不是一起来吃过？等等……我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
“你给林溪留字条，却不对我说一声，连话都没有传一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来找你……”既然他都坦诚布公了，申漾便礼尚往来，心想就算不继续接触了，他总不能留下遗憾，总不能让自己将来回想起这几天的疯狂时，不住后悔，责怪自己当时怎么没有说得更清楚明白一点。
那太怂了！
“其实我也挺紧张的。”申漾也坦白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不过……我想就字面意思而言，谈恋爱总得‘谈’吧。可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袁华去找他，说想他，陪他吃饭，给他送饭，对他是有想法的，可袁华的秘密实在太多，多到他时常觉得他对他的想法和相亲的那些人一样，只是袁华更聪明一点，所以会用这些类似于“心思”一样的手段掩盖只想跟他上床的事实。
可申漾不想只为上床而上床，他还是期望他们之间能有几分像“爱”一样的情绪，而那种情绪，应该和上床无关。
将这种话说出口申漾深觉尴尬，可要是不说……申漾真不知道自己下一回心动到愿意有所行动又将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