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是……”晴明抿唇笑着摇摇头,将信放在小案上,不多久又拿了起来,读起了第二遍,第三遍。如此循环往复,晴明竟是把一封简短的书信来来回回看了七八遍。
源博雅落笔生风,每个字都苍劲有力,却不似那些随意挥墨的人那般不走心,源博雅的每一个字都是极为认真写下的,就好像他将她所有的感情都融在了墨中,想让这笔墨翻山越岭,代替他向晴明诉说深情。
其实信里无非是说了些路上的事情,比如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动物,什么好看的花,听到了什么奇闻趣事之类的。都是小事,晴明却看得十分开心。
信尾源博雅还加了一句话,那才是真正让晴明笑出来的原因。晴明将信小心收好,自己则铺纸研墨,提笔给源博雅写回信。
写好了回信,晴明刚想叫式神来,忽然想到此时寄出去,恐怕信还没到源博雅手里,他人就先回来了。于是笑笑,摇摇头将写好的信同源博雅的信放在一起,默默回到寝室,将两封信都收了起来。
既然源博雅在信中报了平安,那晴明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为难源博雅的那几个人揪出来,好好惩戒一下。
一开始源博雅说要去濑户内海取龙王的宝珠,晴明是极其担心的。毕竟不是什么好干的活儿,龙王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要了源博雅的性命,可如果干得不好就回来,又会被天皇定罪。两面不讨好,这受罪的就只有源博雅一个。这怎么能行,晴明自然不会同意,不过源博雅也不能违抗皇命,他也就只能看着源博雅去了。
在源博雅出发之前,晴明就多次前往八坂神社和伏见稻荷神社,以通神之术向神明祈福。甚至还付出了点小代价。不过这样就能保证源博雅性命无忧,晴明也就没抱怨什么了。
源博雅挺身涉险,晴明自然不能不管不顾。他不能跟去濑户内海,能做的就只有将京都中的隐患全部铲除。他平日里是不喜欢和公卿大臣有交集的,就算是作法也极其少言寡语,让人难以亲近。其实不是他为人冷漠,只是他不想涉足公卿纷争。
但如果是为了源博雅,他在所不辞。
“一目连,请你……帮我一个忙。”
○
源博雅远在濑户内海,心想是否京都那边的云也和这里一样,是否京都那边的风也和这里一样,是否京都那边的月光也和这里一样。
或许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共同感受的人不一样。
明明分开也没多久,源博雅发现自己竟会对晴明如此想念。他看到月亮会想起清辉之下呷茶淡笑的那个阴阳师,听到风声会想起岚山树林里静听风吟的那个阴阳师,所有的一切都会让他想起心中挂念的那个人,再无聊的路途都变得有意义了起来。
与他同行的式神夜叉化作小纸人坐在源博雅肩上,见源博雅一路心不在焉,在某个村落驻扎时讥笑说:“你这么不放心那个阴阳师,干嘛还要去濑户内海?”
“什么?”源博雅愣了一下,“你说晴明吗?”
“还能有谁!”夜叉说,“你看看你,一路走马观花,心神根本就不在这儿。就你这样,还没看到龙王的宝珠就先被龙王拍死了!”
“我……”源博雅一时语塞,“没……没有吧?”
夜叉无语。
“这么明显?”源博雅压低声音问道,“其实我也没怎么担心晴明,我就是在想他而已。”
“他可是日之本第一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啊。他能保护好自己。”源博雅想了想,从随身带的包裹里掏出纸笔,磨墨写信。
写什么呢?写路上的见闻吧,写自己的情况吧,写上……对他的思念吧?
他写的很快,但是每一笔都很用心,最后一个字尚未写完,他忽然停顿了。源博雅仔细想了想,还是把前面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情况一笔划掉,只留下最后一个短句。
说是划掉,其实还是能看清笔迹的,源博雅也没在意这些,他想反正晴明也不会在意那些被划掉的文字,也就没涂严实。他最想说的就是最后一句短短的话,其他的所见所闻和他所有的情况,他都可以等平安回去后字字句句仔仔细细说给晴明听,但现在,只有这句话,他想立刻传达给晴明。
夜叉小纸人飘过去看了一眼源博雅的信,嗤笑一声,又默默飘回去休憩去了。
休养生息,取那个什么宝珠可还得靠他出一份力呢。
○
源博雅走时樱花尚未绽开,回来时已是漫天飞花。他回来向天皇献上了那颗传说中的宝珠后,本想一路冲去晴明那里,还没出宫门就被一群公卿拦住。
那些公卿要说的无非是客套话,说什么不愧是博雅大人,平安京第一武士之类的,又有说龙王也不是博雅大人的对手之类的,还有直言说若要嫁女必定要嫁给博雅大人这样的英雄之类的。源博雅听着烦,连一一回话都不想了,直接说了句诸位太抬举了便匆匆绕开想跑,还没跑几步便又被拉住。
“博雅大人,有一言在下等要说……”
源博雅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请快说吧。”
“那日在大殿之上,我等并非有意为难博雅大人……只是……只是我们只能想到博雅大人这样的勇士……绝非……”
“什么?”源博雅不明所以,“有话直说,各位大人!”
“博雅大人!我等并非有意为难!还请大人为我等驱妖辟邪!”
源博雅闻言挑眉道:“驱妖辟邪,去找阴阳师!找我做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低头道:“晴明大人……晴明大人不肯见我等……我等也是……”
“晴明都不肯帮的人,我也不会多管闲事,几位请回吧。”说罢,源博雅大步流星地走开,这次真是拦都拦不住。几个公卿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却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