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线放得足够长,是时候收回了。
原卿越故作迟疑,而后慎重地点了点头,挑开他手臂闪进屋。
苏凰探出身子环顾四周,随后闭紧房门,转身便对上原卿越疑惑的眼神。他朝少年的尸身努努嘴,眉头一皱,似在质问。苏凰当即摇头回应,刚要开口解释,外头远远传来一阵喧闹:
“诸位小施主随我来便是,请勿喧哗乱闯。”
“那个男人就住在这里吗?”
“哎哎!小施主——”
紧接着又是一阵乱踢乱敲声。
原卿越低语:“听闻一群官宦子弟上山私猎桐秋仙,我正是为此事来的。看这人的装束,想必是其中之一。不幸遇难,偏又送到你屋里,若非偶然,只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这你就别管了。”苏凰轻手轻脚栓上门闩,拉过他就要往床下塞:“人多嘴杂的一时半会儿恐怕解释不清,这屋就一个出口,暂且委屈你躲一躲。我随他们去,等人走远了你再出……”
“不必如此麻烦。”原卿越拉住他的手,趁其不备反将他推到床底,“大人虽说清者自清,倘若真有人存心陷害,你还能好去好还么?不如全推给我,准令那人无计可施。”
“胡闹!人命关天,岂有争着往身上揽的?若是洗不脱罪名你该如何是好?我好歹门路比你多些。”
“那就有劳苏相替我奔走申冤了。”他将手递给苏凰,紧紧地握着,“放心,我不会有事。今后还得仰仗苏相帮衬,此次顶替就当做见面礼罢。”
简直胡来!
脑中却有另一种声音:此举或将引出贤王背后之人。
但不知为何,如此轻松就能让对方露出尾巴,心中竟毫无快意。
苏凰静静躺在床底,透过一丝缝隙窥探外头情状,目光移不开原卿越背影。这道纤弱的雾蓝色身影宛如无风时农家瓦上直起的轻烟,且有自己的骨与魂。面对少年们的撒泼谩骂,他始终不予反驳,更不理会。带头的揪住他衣领往外拖,需得几个踉跄才勉强跟上他们步伐,两只手仍不慌不忙地整理仪容,可谓是不失风度。
山路难走,这般推搡不知会跌几跤。
嘁,这是什么蠢问题。
苏凰狠狠嫌弃自己一把,两手往脑后一抄,对着床板发起呆来,不觉竟沉沉睡去。夜半惊醒时屋里已走得干净,他暗道不好,即刻动身回府遣人探听消息。
常安却已早早到访,正兜着手哭丧着脸在府外求爷爷告奶奶请人代为通报,见他如遇救星般眼泪鼻涕一抹就要扑来、叫下人给叉住了。
苏凰打发走下人,领他进府好言劝慰。两人默坐整夜,隔天一早耳目带回三个消息:
其一,遇害的少年是姜氏旁系远亲,关系隔了一层又一层,平日里仗着这点亲故肆意横行,败坏不少名声。这会儿出了事去烦太尉府出面,恰逢姜太尉清修,故不得见。
其二,贤王嘴犟得很,只认罪,旁的什么都不肯说,免不了受些苦头。
其三……
那人自窄袖中抽出个纸卷交与常安:“瑞王爷手谕。本应送往王府,常管事既在此,倒省了一趟路程。”
常安接过纸卷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一脸窘迫地递给苏凰,道:“我……不识字,您给念念罢。”
苏凰道:“‘酉时前往诏狱迎贤王回府,切记:过时不候。’多亏有瑞王爷帮衬,这下管事总该安心了。”
他又提议道:“你这两天提心吊胆的也很辛苦,不如我代你去。一来你家主子因我涉险,我总得上心些,二来借此增长些情谊……常管事不会不同意罢?”
常安连说几个“不敢”,眼神极不自然地偷瞥向别处。
午时刚过,他有些坐立不安,在院下来回打转,时不时瞟两眼日头。
苏凰捧着茶盅悠哉道:“到酉时还好一会儿呢,管事不必如此心急。来人,赐座。”
冷硬的、不容拒绝的命令,他心里再不肯也只能顺从。
未时已过。
浑身上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啃咬,常安腾地起身不管不顾就要往外冲。
苏凰关切道:“管事要去哪里?”
常安讪讪一笑:“小人离府两日,府中事务无人打理,怕王爷回家住得不舒坦,因此……”
“管事莫急,此事既是因我而起,苏某定当负责到底。王爷暂且住我府上,养好了再给你送回去。如此,管事可否静心等候了?”苏凰端起茶盅轻嗅,似若无意地提及,“从方才起你就如坐针毡,是苏某待客不周亦或是旁的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大人多虑了!小人是怕突发什么状况,想请大人早些去接王爷回来。”
“早着呢……”苏凰抖开纸条,忽惊呼,“糟糕,我竟将申时看作酉时了!幸有管事催促,险些误了时辰,该打该打!”
“大人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