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陈青陈子衿。”洛知风见灼灼不知道又要说什么,赶紧向门口站了一排的那三个人介绍:“是广文馆的学生。这三位是我的……”
“呦呵,陈公子!”灼灼见了俊朗的陈青两眼放光:“我们都是店里头帮忙的,我叫灼灼……”说罢,又冲着那青衫少年和男孩儿一指:“傻高个儿叫猗猗,这孩子是裳裳。”
陈青一头雾水:“谭公子,你家奴仆的名字,倒很是特别……”
陈青话音未落,肚子里却发出了“咕”的一声。
谭知风想象着惨不忍睹的店里,一边着急的想着办法,一边道:“其实,这店还没开张,不过后厨里有吃的,你……你若是愿意,就进来吃点东西吧,我不收你钱。”
丝丝缕缕香气飘来,陈青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有一口热饭就行,填饱肚子,我还得去广文馆听先生讲课。”说罢,又把袍子一裹,疑惑的看着他们:“这天气,你们都不冷的么?”
猗猗率先回过神儿来,拉了拉自己那件青绿色的飘逸透风的长袍,昂着头,一语未发,转身进了屋。
裳裳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褐色短打:“谢谢关心,我不冷啊。”
灼灼眼珠一转:“我忽然觉得好冷……韩公子你这件棉袍借我披一披……”
谭知风深深吸一口气:“韩公子你别见怪,我们方才在店里干活儿,这地方太久没人住了,收拾起来很累,都出了一身汗。”
陈青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棉袍脱下来递给灼灼,谭知风已经制止了他:“不用不用,快进来吧。”
陈青随着谭知风踏入这间从外面看矮小破旧的屋子,门口的木牌滑稽的矗在那里,上面的水差不多都冻成了冰。可一掀开深蓝色的棉布帘子走到屋内,他彻底呆住了。这屋里十分暖和,感受不到一丝寒冷。这下子陈青似乎为自己的问题找到了答案:“原来里头这么舒服?”
谭知风抬手一指,只见这间不大的屋子中间隔了半面墙壁,墙上挖了个洞,中间的火烧的正旺。加上早上的阳光从屋前屋后照进来,整个屋子又清爽,又亮堂,陈青当即就出了一层薄汗,顺手把棉袍解了下来。
四周的墙壁已经不复早上灼灼拼命擦洗时油津津的模样,而是干干净净,赏心悦目。上面挂着一个个木牌如同风铃,被开门的风吹的轻轻摇晃着。
左手边围了一个收账的台子,右边则靠着墙放了四五张木桌。木桌的形状都不太规则,但表面很平,刷了一层清漆,仍然保留着木头原有的形状和纹路,带着一股林间的清香。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椅子则是一个个木桩,截断处还能看见清晰的年轮。
桌角墙边,摆着一小盆一小盆各式各样的花草,丛丛的碧绿点缀,整间屋子不像是酒馆,倒像是一个小小的花圃。屋子尽头还有一截窄窄的楼梯通往楼上,想来上面是住人的地方。
陈青满眼惊讶,仍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正在往后面走的谭知风回过头来盯着三个坐在桌子旁边托腮看着谭青的“伙计”,终于有点忍不住了:“灼灼、猗猗,起来招待客人呀!裳裳,跟我到后面来帮忙!”
“哦!”三人如梦初醒,赶紧慌慌张张从桌子旁爬起来开始干活。
谭知风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到灶前,他掀开那大圆木盖子低头看去,只见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小小的泡,米一粒粒都爆开了,却还没有煮的稀烂,水米交融,软糯滑腻,最上面还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香喷喷的,看样子是火候刚好。
谭知风挽起袖子,开始一勺勺把灶上煮好的粥舀出来。然后,他擦了擦手,把一碗粥放在木盘上,刚想让裳裳端出去,忽然想起前几天晾了笋脯,于是便吩咐裳裳找出来,自己动手将笋切成细细的丝,盛了一小盘。
为了表示对头一个上门的顾客的重视,谭知风亲自将木盘端了出去,走到桌旁一看,陈青正倚在墙边,皱着眉头,明显有点神情委顿。除了肚子饿,似乎还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他。
粥和笋一端到陈青面前,他眉宇间的沉郁瞬间消散开来,抱着粥碗挥舞汤匙狼吞虎咽的在灼灼惊奇的注视下喝了下去,喝完之后把碗往桌上一放:“掌柜的,能再来一碗吗?”
谭知风早已回到了后厨,在前头听差的裳裳连忙跑进去端第二碗粥,陈青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笋脯,夹了一箸一尝,微咸中似有一股花蜜的芬芳,他顿时两眼发光,没过多会儿,就将这一盘笋脯一扫而空。
于是,裳裳放下粥,又跑回去拿笋,刚盛了笋,陈青一碗粥已经见底。来回到第三趟上,陈青终于接过灼灼递来的白棉布擦擦嘴:“饱了。”
谭知风从后面走了出来,见谭青面色微红,额角冒着点汗,一张脸恢复了少年人应有的精神气儿和光泽,笑着道:“好啦,这下子可以安心读书去了吧。”
第4章仇人
陈青似乎还不太想走,他磨磨蹭蹭的坐了一会儿,灼灼忍不住坐下跟他聊了起来。从他们的交谈中,谭知风大概听出,宋朝的读书人压力大得很,原先的国子监,只收那些家世好的孩子,虽然后来降低标准七品官的子弟也可以入学,但老百姓仍然被挡在门外。后来为了养士,又开了太学,这回真正不论出身,把高等教育普及到了平民之中。
但入太学就要通过考试,陈青告诉灼灼,他在广文馆读书。广文馆和国子监、太学又不一样,大概像是辅导士子们,帮助他们考入那些正轨学馆的补习班,要另外掏钱,饮食住宿自理,不过为了能考上进士,还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的想要入学。
看陈青的穿戴,他的家境应该不错,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他要住在这小巷子的邸店里,身旁连个书童、小厮都没带呢?
谭知风看灼灼在那里拉着陈青聊起来没完,便站起身来,走过去客客气气的问道:“陈公子您还想用些什么吗?”
“啊……不、不用。”陈青一面对谭知风的时候就显得十分拘束。他低头慢慢站起身,问道:“多少钱?”随即又打量了一遍这间屋子:“往后,我、我能常来吗?”
“当然了。”谭知风对他笑了笑,但把他递过来的铜钱推了回去:“刚才就跟你说了,我们现在这叫试营业,这顿只是家常便饭,不能收你钱。反正你就住在对面,等正式开张之后,你以后随时来吃就是了。”
陈青却死活不肯:“不成!这怎么行呢!”
说罢,他将那一串钱往坐在账台旁的猗猗一抛,猗猗下意识的抬手接住了。陈青拿过灼灼手里的棉袍披上,红着脸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去。
“喂!你干什么?拿钱砸我?!”猗猗站起来,却眼见陈青已经跑了。他气呼呼的顺手把钱抛给了谭知风,继续坐在账台后头不知道拿了本什么书翻着。
随着陈青踏出店门,屋子里的一切渐渐变得暗淡,很快就恢复了原先又脏又乱满处是油的模样。
“我不干了。”猗猗抬起头来对谭知风说:“你租的这破屋子压根不具备可改造性,要么换地方,要么你们自己打扫,每天跟灼灼吵架已经吵得我精疲力尽,还得陪你演戏……”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消失了,墙边次盆里一株绿萝微微抖动着满盆的叶子,迎着太阳,懒洋洋晃了晃,盈盈绿光消散,周围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消极怠工!”灼灼上前踢了那花盆一脚:“谭知风你什么时候能管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