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黯然道:“很有可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可怜、可悲。”
“等等!”猗猗忽然打断了他们:“落魄山人怎么会是张善初?!张善初死的时候,卖油郎那本书还没完结呢!”
“这还要多谢猗猗你和谭掌柜的提醒。”展昭道:“我从不看话本。但今早谭掌柜你说过,椿和樗样子很像,但椿实而香,樗疏而臭。只有椿根方可入菜。”
展昭接着道:“我把这些话本借走一读,发觉卖油郎那本书的后几回,虽然乍读上去和前面没什么差别,但不知道是哪里总觉得不对。”
“学到了皮毛,却学不到灵魂。”猗猗若有所思的道,“不是这书烂尾了,是写书的人换了。”
猗猗的话展昭听的半懂不懂,但最后一句他明白了,看着谭知风点了点头。
“这个,若是去问一问书坊的掌柜,落魄山人到底是谁不就水落石出了?”猗猗道:“开封府不会连这点都想不到吧。”
展昭脸色一沉:“书坊的主人死了。”
“那书坊其他人呢?”谭知风也忍不住问道:“其他人就没有能证实落魄山人就是张善初的吗?”
“这是书坊的规矩。”展昭答道:“你们要知道,开封府每年流传的话本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些写话本的人之中,或许上至身居高位的宰辅,下至屡次落榜的书生。话本毕竟是不入流的,有人只把它作为消遣,书坊必须为他们保密。”
“所以问题是……”猗猗也陷入了沉思。
“……疑点多得很。”展昭接上猗猗的话,平静的道:“从最开始说起,张善初知道了那两个逃兵的事,并把它写进了本子里。落魄山人的话本在开封城里向来一印好就被哄抢一空,他希望办理此案的官员能尽快找到那两个逃兵查清真相。”
“这样太冒险了,万一有人想杀了他们呢?”猗猗不解的道。
第14章那个救场的人
“那个告刘平将军通敌的黄德和也在牢里关着呢。虽然刘大人的手下都在关外,但朝堂上却有不少为他喊冤的人,比如文彦博文大人、包大人,还有办理此案的庞籍庞大人。他们派人出城寻找,可却一无所获。那两人凭空消失了。”
“庞籍不是那个昏官?”灼灼听的稀里糊涂,在一旁出声问道。
“你怎可这样说庞知州?”王朝这时已经回来了,听了灼灼的话,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庞知州很忠直,是个好人。”
灼灼更纳闷了,转头看着猗猗,猗猗用无可救药的目光看着她,小声道:“你说的是书里的庞太师,这是真正的宋朝!庞籍本来就是个好官!你就闭上嘴,不要再给知风惹事了!”
灼灼不服气的正要反驳,忽然外面的人群静了下来。大家一起往外望去,从这房间的方向看得一清二楚,角抵台的另一边,烛光熄灭,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往台上移动。
台后,几个人拉扯着,安抚着愤然的段铁塔,给他披上衣服,带他离开了。一盏盏烛火重新亮起,那黑影骇人的模样露在众人面前,酒楼中顿时响起了无数人意外的叫声。
早已上场的徐玕似乎也愣住了。他握紧的双拳抖动着,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转身就往台下走去。可他那半人半兽的对手一个猛扑,用那漆黑厚实的肩头顶住徐玕的腰,扳着他的一条长腿将他掀起,奋力摔向自己身后。
一场惊心动魄的角抵就这样开始了。观看的人们甚至忘记了叫好,忘记了喝彩,忘记了发出一点声音。段铁塔就这样彻底被人们所遗忘了,新出现的野蛮人一下子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的人都紧张的大气不敢出,直愣愣盯着台上的那两个已经滚作一团的身影。
谭知风顿时感到十分棘手。那野蛮人极其高大,比徐玕还高出了一个头,两条腿长的吓人,身体横着几乎是徐玕的两倍那么宽。
他也带着面罩,盖住了他的整个脸庞,他的面罩仿佛是一张兽脸,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头野兽。他头发蓬着,身上也覆盖着乱蓬蓬的毛发。不似大部分角抵者只是赤着上身,他浑身上下只有一块兽皮遮住腰间**,其余黝黑的身体都露着,像一头棕黑色的被从冬眠中唤醒的愤怒的巨熊。
“常玉山”,也就是徐玕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老奸巨猾,不守规矩的陈余万耍了,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手一下子扛在肩头,眼看就要被抡下场去。下场者输——这是角抵场上的规矩。
生死攸关的瞬间,徐玕浑身爆发出了出乎意料的力量。他奋力一挣,用那条未被抓住的腿踢向了野人的心口。野人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巨大的身躯一抖,手上也不由得松了了几分。徐玕趁机一跃,双肘撑在对方肩头,两条腿连番踢中同一个位置,引得野人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咆哮。
徐玕再次跃起,摆脱了对手的控制,在空中敏捷的往后一翻,稳稳地,准确的落在他开始站立的那个角落。眼看徐玕试图下场,野人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次两人面对着面,弯着腰,绕着圈子,开始了真正的生死角逐。
谭知风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双手死死扣住窗棂,一动不动靠在窗口往外看着。他隐隐能看到那野人身后冒着的腾腾黑气。可颈间的水滴却丝毫没有动静。他不敢轻举妄动,再说,他体内的灵力也还没有增长的趋势。徐玕到底是不是应龙,台上那野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他不能贸然出手,否则很有可能反而害了徐玕。
猗猗似乎也意识到了相同的问题。他走过来站在谭知风身侧,瞟了一眼他颈间的水滴。谭知风对他摇摇头。猗猗则露出了一个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的表情。
恍然间人群中爆发出了第一个掌声,紧接着如同被点燃的炮竹,噼噼啪啪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围观的人们不在乎台上的人是死是活,他们只在乎自己的钱花的是否值,在他们眼里,不少动作都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只是为了看上去漂亮,让人惊叹,实际上并不会对台上的人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他们的看法实在是大错特错。安排好的动作确实存在,但两人一旦真的对上,摔来摔去,不受伤几乎是不可能的。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手下留情,更何况你对对手留情,对手不一定会以同样的仁慈来对待你。如果不能像段铁塔那样身经百战而屹立不倒,一个普通的角抵者挨一晚上的打,所得到的往往只是几个钱和一身难以痊愈的伤痕。
尽管徐玕格外愤怒,但此时他无法和陈余万算账,只有先把眼前的人打趴下再说。他熟悉段铁塔的套路——段铁塔打了近一百场。自从他决定用这种方式来赚钱之后,他看了不下二十场段铁塔的擂台。
可眼前这个人显然是陈余万早已准备好的、留待他把段铁塔打下擂台之后,用来对付他的新人。这人看似野蛮,并未开智,但他的一招一式都很有针对性,就像他琢磨段铁塔那样,他现在的对手对他的弱点非常清楚。
可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
角抵场边刮着飕飕的冷风,徐玕却擦了一把额前的汗水。他和对手正在绕着圈子,而且,两个人绕的圈子越来越小,靠得越来越近。头一个发起攻击的人可能会占了先机,也可能会露出破绽,胜败从来都只在一瞬之间,没有任何的规律可循。徐玕冷静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却发现对方的面罩并不像他的,那完全是一张兽皮,没有挖出任何眼睛、鼻子、嘴的位置。
他心中一惊,对方耳边却响起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他怕了。就是现在!”
黄蛇化作的野人闻言而动,一道劲风闪过,他已经张着双臂扑了上去,直直冲向徐玕的右侧,他知道徐玕惯用左手,右边无论是攻是防都薄弱一些。徐玕缓过神来,对方的两手已经穿过他的腋下,扭住了他的肩膀,压向他,将他向台下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