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变成花的时候我才能好好跟你说说话。”客人们终于都走了,还不到晌午,谭知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他坐在账台前看着拒绝化成人形,也拒绝跟他交流的灼灼,小声说道:“我觉得有点紧张,猗猗还没回来,我是不是应该出去瞧瞧?”
“……我看今天展护卫好像有话要说,你说他会说什么?……”
“……好久没见到徐玕了,他还会来吗?”
灼灼马上忘记了自己刚才立下的一周不说话不出现的誓言,忽然从谭知风身后探出个头来,道:“要不然这样吧,咱们用猗猗的叶子试试,你拔一片,我拔一片……会来、不会来、会来、不会来……”
“别拔了!”谭知风赶紧制止了她:“猗猗是替我出去办事的,你不怕他回来打你?”
第20章又见面了
“你怕什么呀,它这叶子长得很快的……”灼灼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不再拔了,改成数数:“来……不来……不好,知风,我看徐玕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了。不过,你已经有了展护卫和陈青,我觉得他们两个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少年英俊,哪个不比那个阴沉着脸的徐玕强啊!陈青还约你去看大象呐!你说我说的对不?”
“你胡说什么?!”谭知风一直在回头看着蹲在墙角数叶子的灼灼,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道:“展护卫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要说的话多半和案子有关。至于陈青……”
谭知风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屋里有点暗,好像账台前的阳光被挡住了。他和灼灼一起转过头去,徐玕正站在他的眼前,黑曜石般的双眼显得不似先前那般明亮,而是有些暗沉,直盯盯的,神情难测的看着他。
谭知风的心又快速的跳了起来,让他有点喘不过气。灼灼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盆绿萝也被她打翻了。
谭知风只好对徐玕道了句“稍等”,跑到墙角和灼灼一起把花盆重新放好,把洒出来的土用手捧了回去,然后才慢慢站起身,对徐玕道:“徐公子啊,坐吧。”
徐玕没说话,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谭知风和他面面相觑,心里翻江倒海般转着各种念头。那晚徐玕生命受到威胁时,体内应龙的魂魄唤醒了谭知风身体内沉睡已久的灵力,谭知风正是用这种灵力帮助徐玕击退了博,这一切,徐玕会有印象吗?
他一面小心的打量着徐玕的脸色,一面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徐、徐公子你想吃点什么?羊肉蒸饺?萝卜团子?或者,要不要先喝碗羊汤去去寒气?”
徐玕神色略略放松了,他摇头道:“还是来一碗五香汤饼吧。”
谭知风点点头,快步走到后厨去了。灼灼和裳裳在外头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今日的徐玕和上次比起来,让他们觉得很有压迫感,他们两个你推我搡,谁都不愿意靠近他。
谭知风看着外头在账台后缩成一团的灼灼和裳裳,心中乱作一团,想来,他和徐玕已经见了三次面了。第一次是自己在巷口救下了他,他却转身走了;第二次他在店里头晕了过去,也是自己替他清理了伤口;而第三次,就是前几天……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生命就受到了三次威胁。谭知风往外看去,徐玕正在那里等待着,背对着他,他的背影和在角抵台上一样,有种让人难以忽略的威严气势。
刚才自己过去招呼徐玕的时候,谭知风想,徐玕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这说明,他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当然也没有认出自己。徐玕过着他的生活,他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和以前的任何一次轮回一样,他安静的守在应龙的身边,用那应龙给予他的灵力守护着应龙在尘世中的生活,陪他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许到那时他会记起一切,又或许不会,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上次徐玕来过之后,谭知风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一直备着做五香汤饼的椒末和芝麻屑,现在,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将面粉和椒末和芝麻屑搅拌均匀,用鲜汤汁和了面,擀的薄薄的,切成细细的面丝,拿在手上稍微抻了抻,放进了刚烧滚的汤里。
面在滚烫的汤里翻动,冒着白气。谭知风用木箸将面搅开,以免它们黏在一起。这时,裳裳小心翼翼探进个头来,对谭知风道:“知、知风,我觉得,那个徐、徐木头好像心情不好,我不太想去惹他,灼灼也、也不敢过去……”
“徐木头?”谭知风回头一瞧,裳裳缩了缩脖子,道:“灼灼姐起的。她说他一声不吭,怪吓人的。”
“不要随便给人起外号。”谭知风道:“而且你们不招待客人,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说罢,谭知风把早就准备好的干果茶点端了出来,递给裳裳:“去吧。告诉他汤饼马上就好。我待会儿给他端过去。”
裳裳一脸畏惧,但在谭知风的安慰下,他还是慢慢的转过身迈开腿往前走了。他哆哆嗦嗦的把盘子往徐玕眼前一放:“徐、徐徐木头,啊不,徐公子,这是你的茶点。知风说、说汤马饼上……不对,是汤饼马上……”
裳裳一句话还没说完,谭知风已经把一碗香喷喷冒着热气的五香汤饼端了过来。方才把事情又梳理了一遍之后,他面对徐玕的时候坦然了不少。“不好意思。”他恭恭敬敬的躬了躬身,对徐玕道:“让您久等了。”
“没事。”徐玕一见谭知风,表情瞬间变得温和了起来,他很自然的对谭知风一伸手:“坐吧。”
谭知风这次没有推辞,反正店里也没客人,他并没有什么要忙。他在徐玕的对面坐下,想听听他这次要说些什么。徐玕挑起一缕面,让腾腾热气在空中散开,谭知风透过白色的雾气看着他,听他开口问道:“你去看角抵了?”
“是啊。”谭知风心想他终于提起了这事,对了,那天他和博一战结束之后,自己回到酒楼中,徐玕抬头看见了他。谭知风隐约觉得徐玕看向自己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可那不过只是一种感觉。徐玕带着面罩,自己是不是应该假装没有认出他才比较合情合理一点,毕竟他们才见过两面,第一次还是在徐玕没有印象的情况下,如果假装认出了他,是不是显得有点怪?
“你认出我了。”正在谭知风琢磨的时候,徐玕却忽然看着他道,“怎么想起来去看角抵?”
“嗯……是啊。”谭知风一愣,又变得有点语无伦次:“我想……我记得你说过,你、你去角抵,赚钱养家来着。”
这么一说,好像是特地为了看徐玕而去的,谭知风感觉自己像个傻瓜。好在徐玕并未刨根问底,只是淡淡的道:“我以后不会去了。”说罢,他吃下了第一口面,然后放下手中竹箸,稍作解释:“钱已经赚够了。我打算卖掉那间铺子,给凌儿另找个住的地方。”
谭知风点了点头,他本来是想问问徐玕以后有什么打算的,既然徐玕自己提起,他便问道:“那……那你可有中意的房子?”
“麦秸巷。”徐玕往外看了看,又把目光落到了谭知风的脸上:“安静,便宜,租一个院子,两间小屋一年六贯钱。只是……现在没有空房。”
“好。”谭知风虽然不知道徐玕为什么要搬到这附近,但他想着,平时到他这酒馆里来的人不少,说不定能帮徐玕打听到有人要搬出去的消息,于是道:“要不要我帮你留意一下?”
徐玕道了声“多谢”,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眼看徐玕眼前的面没动多少,谭知风有点坐不住了,试探着问:“是不是今天做的不合你的胃口?”
徐玕摇头,夹起一箸面放进嘴里,吃了起来。谭知风松了口气,起身要走,谁知徐玕在他身后忽然问道:“谭掌柜,你……你是哪里人?”
“哦,这个。”谭知风不知道为什么徐玕也查起户口来了,好在这个答案他早已准备好,且先前在展昭那里练习过一遍,回答起来毫不费力:“我本是夔州路龙溪镇人,三年前双亲故去,我守孝已满,便带着家里三个小厮到开封来谋生了。”
徐玕沉思了一会儿,继续低头吃着他的面。谭知风坐在对面,安静的看着他。今天的徐玕拾掇的干干净净的,跟头几次见面时不同,也显得越发英俊。他仍然是眉如刀裁,眼如墨染,高而挺直的鼻梁,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劲头,谭知风心情有点复杂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又走神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