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想!”谭知风赶紧点头。文惠这才欣然把袖子一抖,盘膝而坐,他手指翻动,谭知风顿时感到周围卷起一阵热浪,文惠身后冒出了暗青色的火焰。四周本来就残破的石柱轰轰作响,展昭首先把剑一收,喊道:“玉……吴公子,不能再打了,你瞧,这儿快塌了!”
就在这时,一道淡青色的光从文惠修长洁白的手指射了出去,正正落在吴付生的脸上。谭知风和展昭都大吃了一惊,眼看吴付生周身如流云般的淡青色光芒闪动,他的脸一瞬间变得模糊了,眉毛眼睛化成了一团无法辨认的光雾。
吴付生也觉得有些不对,他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正要站稳,展昭早已将手中巨阙丢下,奔上前去伸手就要伸手扶他,就在这时,又是一道淡淡的青光划过,展昭胸前溅出了点点血痕。
“快去啊!”文惠站起身来,伸手猛的一推谭知风。他手掌中的热风一下子把谭知风送到了展昭面前。谭知风见展昭丝毫不觉,仍然想上前拉住吴付生的衣袖,他连忙用力把展昭往回一拉,然后抬手摸着他胸前那一片殷红故作惊慌的喊道:“呃、展、展大哥,你、你被刀刺中了……”
展昭这时忽然感到了一阵头晕,他拉住谭知风的手低头一看,见谭知风手上都是黏答答的鲜血,自己胸前也一片冰凉,这虽然和他先前受伤的时候感觉不太一样,但他现在已经没法思考了,他连忙抬手捂住胸口,目光却仍然落在吴付生身上。
谭知风也随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方才那面貌丑陋的怪人已然消失不见了,眼前是一个面色如玉,俊美无俦的青年。这青年的美与展昭不同——他剑眉斜飞入鬓,双眸似寒潭中幽深的湖水,在夜光中闪耀着冰冷却耀眼的光芒,他鼻梁高挺,双唇嫣红,顾盼间令人心驰神荡,却又满是难以驯服的桀骜和不羁,就连数千年里见过无数名士佳人的谭知风看清了他的面容之后,也忍不住心里猛地一震,一时间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难以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
展昭按在胸口的手垂了下来,他再次挣扎着要站起身朝那青年走去,谭知风回过神来,用尽全力按住了他,道:“展、展大哥,你受伤了,不能再动……”
四周渐渐恢复了平静,对面的青年如梦初醒般的四下张望,一眼就看见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谭知风扶着躺在地上的展昭,展昭胸前的墨衣颜色渐深,谭知风雪白的手上也满是殷红的血迹。
他恍然低头看去,只见自己钢刀刀刃上一道鲜红的血流正往下滴着,他脚下青色的乱石上也溅着点点血痕。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瞪大了双眼愣了半晌,方才抬起脚,踉踉跄跄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谭知风看看远处的文惠,文惠他抬手指指自己双眼,然后又抹了抹眼睛,谭知风这才会意,也抬起手来,在自己眼上揉搓几下,可还是哭不出来。然而随着展昭胸前血色越来越深,冷风吹过,谭知风又急又怕,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虽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但这场景倒叫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当他和另一个人一起历尽千辛把找到的宝剑呈到御座前时,那平日里尊贵沉稳的天子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突如其来的狠厉,他拔剑在手,直直朝自己刺了过来。
满眼的红色在谭知风眼前无尽的放大了,他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见眼前那张熟悉的还很青涩的脸庞写满了永远都无法释怀的惶恐,然后是绝望,是仇恨,他没有觉得血正从伤口里往外流淌着,也没有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消失,他感受到了一种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疼痛,他努力的抬起手,却只接住了一滴冰凉的泪滴。
时空变换,一切再次消失殆尽,谭知风觉得自己的脸疼得要命,被夜风一吹满是凉意。他腾出手在脸上一抹,果然他已经满脸是泪了。
第68章一件功德
那青年丢了钢刀,眼中的惊恐不断放大着。谭知风发觉他还没敢看展昭,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瞧,这让谭知风心里产生了一点愧疚感,但文惠还在远处不断朝他挥手,让他继续表演下去。
这时,展昭却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轻轻推开谭知风按在他胸前的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是你。”展昭开口说,“我早猜到了。”他断断续续的接着说道:“你瞧,我输了,现在……你说了算。”
“是我。”谭知风没想到,那青年单膝跪了下来,他漆黑的眼眸中泪水朦胧,脸上全然没了方才的傲气,他的嘴唇在寒风中不断颤抖:“我不是故意……”
“你听我说,”展昭忽然抓住对方的手,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怪我,昔日你和颜大人治水回来立了功劳,又前往襄阳赴任,这本来是件好事,我之所以再三劝阻你不要去襄阳,不是我不知道你的本事,实在是因为……”
展昭眉头一皱,忽然剧烈的咳了几声,把刚回过神来的知风吓了一跳,心想,莫非展大哥真受伤了?他小心扶住展昭,往他体内注入了几分灵力,查看之下,才发现展昭应该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经历喜悲,心神激荡,一时难以负荷,因此看上去反而显得十分憔悴。他刚想劝说展昭停下来稍微歇歇,却听“吴付生”放声大笑,笑声又凄厉,又苍凉,即使谭知风用灵力护着自己和展昭,心里也免不了感到一阵难过。他笑过之后,停下来惨然道:“你说的,难道不对吗?我自不量力,非要护着颜大人去襄阳,这是我头一件做错的事……”
展昭听他这么说,脸色苍白,见他站起身,自己也连忙跟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低声说道:“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你也不必自责,我早知道你一定尚在人世,这石子……”展昭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腰间那一串玉石解了下来,道:“这石子有一天就出现在我的案上,我想,你一定还活着,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我知道,你并不是那么心狠的人,只要你还活在世上,总有一天,你会回来见我的。”
那青年见展昭居然站了起来,他迟疑了一下,目光在展昭的胸口上不住打量,谭知风心里着急,不知道是该按文惠的剧本继续演下去,还是让他们两个主角自由发挥,想了想,他还是适度的提醒展昭道:“展大哥,你、要不你还是坐下说话吧?”
展昭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我……”
那青年人说着说着,目光却渐渐变得冷淡:“……还有,你展大人一再提醒,叫我到了襄阳事事都要小心,不能随便使性子,我却又因一时上当,被激的去闯冲霄楼,这是我做的第二件错事……”
谭知风听到这儿,心里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明明都难受的很,却还在僵持着,他正打算开口劝两句,却见展昭不小心踩空,脚下一颤。他灵机一动,趁展昭跌倒的功夫开口喊道:“哎呀吴大哥,你别说了,展大哥昏死过去了!”
展昭正在回想往事,没提防脚下的乱石,冷不丁的跌倒在了地上,一时还真的有些发蒙,“吴付生”回过头来,一瞧展昭真的倒了,顿时慌了手脚,他抬手点住了展昭身上的穴道,对谭知风道:“快,你快去找我师父。”
“你师父?”谭知风明知故问道:“你师父是谁?对了,吴大哥你怎么变了模样,你……你还是吴大哥吗?”
“唉!”对方叹了口气:“我还是……吴付生,这些我日后再跟你解释,你赶紧去找我师父,文惠大师,让他来救你展大哥,若是展昭这混蛋有个三长两短……”
“吴大哥,”谭知风继续问道:“你不是刚才还要跟展大哥一决高下吗?方才你赢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你快去!”“吴付生”这回真的着了急,他腾的站起来对谭知风道:“若是这混蛋死了,我马上就用这把钢刀自尽,你听清了么?你的两个哥哥都没了,你高兴了?!还不快去!”
他刚一说完,却发现他身后展昭已经睁开了眼睛,展昭那温和而平静的目光定定看着他,其中仿佛沉淀着无数种说不完的情意,谭知风心里一松,他知道自己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他眼看“吴付生”面色愠怒,一言不发起身就走,展昭却起身冲他淡淡一笑,施展轻功跟在后头,谭知风这才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文惠的方向跑去。
“做的不错。”文惠笑着在他肩头一拍:“走,想不想去瞧瞧情侣打完架是怎么和好的?”
“不想,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谭知风拼命摆手,文惠却用一阵温暖的热风托起了他,两个人沿着竹林如流云般沿着那两人的脚步追去。随着那两个身影越来越近,谭知风隐约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
“他……他就是白玉堂吧?”虽然谭知风确实有点好奇,忍不住问出了口,但最终他内心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抬手抓住身旁一根竹子,对文惠道:“大师,不管您是男是女,这样偷听墙角都是……都是不太道德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嘘。”文惠小声在他唇上一点,谭知风马上发不出声音了,他只能不断冲着文惠摆手瞪眼,同时,不远处两人的谈话声清晰的飘进了他的耳朵。
“……真没想到,就连知风也站在你那边!……”
“……若是我连这点道理都还没有想明白,这些罪都白受了,展熊飞,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我也不生你的气,我气的是我自己……”
“……我听说野利长荣潜入了东京,我忍不住把我师父给我的有灵力的墨玉飞蝗石送了你几粒……哼!我白玉堂既然做了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我……”
展昭低低的柔声应着,谭知风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眼看白玉堂一直担忧的看着展昭胸前那片血渍,便对文惠比划了两下,文惠笑了笑,抬手一抹,展昭前襟上那一片血色渐渐褪去,又重新恢复了墨黑色,平整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