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找到了金库的葛朗台,却发现那大门严丝合缝,没有一个锁眼,只能面对着满室财宝束手无策。解雨臣聪明,骄傲,执着,冷情到了极点,又长情到了极点。他的世界里,本该是春暖花开的地方总是冰天雪地,本该死寂的地方却又杂草丛生。他像一个冷极了的人,浑身上下结了一层冰壳,只能用火包裹住他,一点点融化那些伤人伤己的利刺。
过了很久,连抽水声都消失了。万籁俱寂,连静默都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吴邪突然说道:“你其实不用做这么多。”
墙灯的微光够不到他的头顶,只能黯淡地拉长他鼻梁的阴影,面容晦明难辨。
隔着门板,解雨臣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表情,但从他平淡的语气里砸摸出了一点锋利的气息。
那是掩藏在不动声色后的东西。心机深重,孤注一掷,不甘居于笼中、漠视陈规的轻蔑自负。吴邪表现得再怎样平和可亲,骨子里也绝不是池中之物。
当年他自己都化身为棋,决算于千里间,牵丝引线,排兵布将,以天下为笼,破迷津于无形。
这才叫不可一世。
“就算出了什么事,我难道担不了么?”
解雨臣闭着眼,很久没有答话。
“我知道你很厉害,”他背靠着门,很轻很轻地笑了笑,“你一直都很厉害。”
有些事情,解雨臣不说,吴邪永远都不会知道。
比如他其实早就知道吴家独子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了二十七年。
在桀骜乖戾的少年时期,他对他的看法几经变化。一方面,他有些嫉妒吴邪,凭什么解雨臣就得浑身是血,殚精竭虑,穿梭在各式各样的阴谋和恶毒中,而他只用考虑作业、考试、去台球馆还是电影院?另一方面,他又看不起吴邪,他不信吴三省真可以保护他一辈子,他自己还自顾不暇,到时候这个温室长大的独苗非得被撕碎不可。
撇开这些矛盾的情绪,解雨臣其实对吴邪是好奇的,非常好奇。他曾经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摸到了吴邪的家庭住址。当他在深夜里摇下车窗,遥望着那栋万家灯火的住宅楼时,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在温热的夜风里慢慢融化了。
凡人的一生漂泊或蹉跎,到最后,求来的是什么呢?
他想,也许这种生活,真的是种福分吧。
不必嘶吼,不必不甘,不必时刻准备着背水一战。
后来他又见到了深陷险境的吴邪,看他被迫辗转逃生,又无数次饱受折磨,直到伤痕累累地肩负起一切。看吴邪经历那些他早就见识过的黑暗,解雨臣总是没来由地感到焦躁。
替他杀人、替他流血也好,扶持他的家族、推动他的计划也好……
当年解雨臣对他说,“小三爷,跟我在一起,你得自己照顾自己。”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他不该看到血。
那些烦心事,本不用上他的心。
“我厉害什么?”吴邪自嘲地说,“这么多年,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还得胖子跟我说。你当初要是干脆跟我坦白,我说不定——”
他刚想说“说不定早和你搞到一起了”,解雨臣却打断他,“所以你觉得很过意不去,所以跑过来献身了?”
他向后倚靠,后脑勺搁上门板,发出了一记轻轻的闷响,他喟叹似的一句话却比这声音更轻,“真混蛋啊你。”
吴邪刚想义正严辞地反驳,顺便施展不烂之舌把他哄出来。此时手中的门把突然一扭,木门带着他往前一趔趄,他抬头,正撞进了解雨臣的眼。
那人的肤色很苍白,仿佛一张薄薄的生绢,衬托出了山水画似的眉浓目深。那五官的颜色非黑即白,浓墨重彩,乍一眼看去,竟能让人觉得心惊。
惊心动魄。
吴邪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门把手。
更要命的是,解雨臣注视着他的目光,居然还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低下头来,距离暧昧到他呼出的热气轻飘飘拂过吴邪的鼻尖。他的语气毫无温度,嘴角却似笑非笑地、娴熟地勾了起来,轻声道:“哦……你想要这个。”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睡觉。”吴邪别过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伸手想去推他的肩膀,手腕却被用力钳住了,面前的男人撞得他倒退了一步,“上楼吃药——唔……!”
冰凉的嘴唇毫无预兆地欺近,堵住了他的呼吸。
吴邪脑子轰地一炸,只觉得整个人都麻痹了。解雨臣非常缠绵地舔吻着他的唇缝,撬开了他不甚坚定的牙关后,右手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又不失技巧,身体力行地给他展示了什么叫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的吻技。
两方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衣物磨擦,听着非常煽情。吴邪的脊背上窜起了发麻的电流,终于忍无可忍,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另一手胡乱摸索,碰触到了他的腰,然后不受控制地环了上去。
这时候,他摸到了解雨臣后背的衣服。
那衬衫遭了层层冷汗洗礼,现在还是潮湿的,让吴邪一个激灵就清醒了。他揪住解雨臣的衣领,使出了最坚定的革命决心,才把人一把拉开。
吴邪攥着他的后衣领,强自忍了半天,才把心里的火摁下去,咬牙道:“你现在,滚上去睡觉,明天我有话和你说。”
解雨臣却满不在乎似的,拇指一抹唇角,“怎么不现在说?”
“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