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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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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如炬,在那一刻令我心生胆颤:我所不敢说出的那点小心思,在父皇眼中是否已然洞明?

好在父皇并没有让我紧张太久。察觉到我的害怕后,他捏了捏我的脸,神色放缓,又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和蔼:“罢了罢了,还不到你操心这些事的时候。他是你哥哥,我们是一家人------以后莫再说这样的话了。”

“是。”我闷闷道。

父皇想必是真的思念极了他,竟然在大军启程后亲自带着一队亲骑赶赴襄阳,迎候卫映大军。回朝之后父皇召见萧元胤问他卫映病情,他着南朝轻袍缓带,于殿下下拜,隔着帘幕我并不能看清他眉目,只听那音色不急不缓,是北朝罕有的从容风度:“骠骑将军此番出征耗费心力过度,请陛下允臣时时照看其情况,以保将军颐养天年。”

“那朕怎么知晓其你真能教骠骑将军颐养天年呢?”父皇微眯起眼。

“臣以性命担保。骠骑将军活在人世一日,臣也活在人世一日。哪日将军过世,陛下大可斩臣头颅以随葬。”

殿内一阵静默,我看到卫映抬眸看向父皇,父皇不说话,他就一直那样看着他。父皇朝他微微颔首,懒懒笑道:“你们又不是夫妻,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举起酒盏,与萧元胤遥遥相敬,“萧卿忠肝义胆,是定会尽心的。”

第7章

天下大统后,父皇便下诏与民休息,自己厉行节俭、整顿吏治,六年后天下归心,后世谓“天曌之治”。

他是在上林苑狩猎时忽然堕马的,经太医施救几番凶险才保下命。我从东宫匆匆赶到上林苑,看到守候在一侧的卫映霎时怒火叠起,拔剑道:“你日日伴驾,竟未察觉父皇龙体有疾,你知罪吗?”

剑刃割去了他鬓边一缕黑发,纷纷杂杂落在地上,他抬眼看着我,目光阴郁冷漠,无端教我发憷。我握剑的手渐渐发抖,却死撑着不肯松开,御帘之后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父皇虚弱而暴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珠帘碰撞,竟是不顾病体冲了出来向我怒吼道:“不孝之子!朕还活着呢!你就敢对骠骑将军动手吗?”

我慌忙撤回剑向父皇请罪,父皇睨视着我,并不曾缓和半分厉色,反而是卫映起身抓住父皇的手,一字一句道:“陛下,太子殿下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

父皇试着挣开他,他却用双手紧紧钳住,不肯松开半刻。好一会儿,父皇俯下身,以他布满老茧的宽大手掌一点点磨痧着卫映年轻而秀丽的脸,声音在那一刻变得苍老而颓败:“罢了,你下去罢。”

我领命退下,却仍然忍不住回头。我看到卫映扶着父皇一步步走回内室,两道身影一个虚弱而迟缓,一个年轻而挺拔。我心中酸涩,再也不肯多看一眼,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

第8章

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不肯放下半分权柄,半年之后油尽灯枯,召我与群臣到大宝殿中宣读遗命。我扑到父皇病榻上怮哭,往昔他抱着我骑马狩猎的种种过往一一浮现眼前,教我不肯相信他就要临行远去。他轻轻别开我的手,对群臣道:“朕今悉以后事付公辈。太子仁孝,公辈所知,善辅导之!”

殿中一片哭丧哀音,我哭泣着谢恩,他却忽然紧紧握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那一刻如他年华最盛时睥睨天下那般明亮。

“阿康。”他叫我的名字,他苍老的容颜焕发出一种极明亮而执着地色彩,所有的精力都在这一刻回光返照,“你告诉我,你有几个亲人?”

“儿臣除却父皇和太子妃、太孙,再无旁的亲人了!”我哀泣道。

“不!”他忽然断声大喝,全身都在不断颤抖,御医慌忙给他顺气,他挥手斥去,只顾着握着我的手,“你,你还有亲人,阿映是你的亲表哥,同我们是一家人。”他眼中的光芒愈盛,握着我手的浑然不是一个垂死之人的力量,“朕,将葬在定陵,定陵地宫之侧,那封土阴山、输银河海、号墓为陵之地,你知道朕是留给谁的吗?”

我一时讷讷,明知他所说的是什么却回答不出口,他似乎急了,握着我的手愈发得紧,教我腕骨疼痛:“封土阴山,指他北拒突厥、夷狄丧胆;输银河海,指他南下渡江、成就一统。他是天赐的将星,是将这乱世破竹一统的第一人,那座陵,是朕给他修的,也只有他能葬在那里!”

他厉声震震,两眼如炬,垂死的巨龙仍旧有着惊人的威严,教我不敢在他面前有半分躲避畏怯。“儿臣知道......”我颤颤道,父皇神色略微放松,却仍然没有松开我的手腕,“你发誓!发誓一定保他余生荣华富贵,发誓不对他有半分猜疑!如违此誓,便是不孝不悌,朕宁可大昭二世而亡,一生基业作过眼烟云,也不肯一个薄情寡义、多疑多忌的人做大昭的皇帝!”

第9章

他一字一句过于骇人,我知晓他必然是对此极不肯放心,连忙俯首跪地,竖指指天:“儿臣发誓!我阳康,如若来日猜忌骠骑将军,使他来日蒙受污命,不得相伴父皇泉下,必然身死国灭,万世唾弃!”

我颤抖着抬起眼睛看向父皇,希望此举不至于教他含恨而终。他如我所愿终于放缓了神色,言语也愈发迟缓:“我知道,阿康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又看向萧元胤,他多年来蒙受重用,如今已官至中书令,“萧卿才气,天下无二,阿映他尽忠于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我死,勿令谗人间之!”

萧元胤俯首应下,父皇摆手,教他下去起草遗诏,我仍愣愣地守在榻边,回想着父皇方才逼我发下的毒誓。我看到卫映起身,坐在父皇榻边握着他的手,不自己膝行上前一步,萧元胤却在拉住我的衣角,竟是半强迫地教我快些退下。

殿中悬挂着轻薄的鲛绡,退下后仍能隐隐约约觉察里边的动静。我听到父皇笑了笑,喃喃道:“你知道那年伐陈,我为什么要去襄阳等你吗?”

“我不知道。”卫映没有再自称“臣”。

“那是因为我前夜做了个梦。我梦到我在长安等你,你却在襄阳落下马,再也没有回来.......我多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他喉间涌出一声尖利的悲泣,如杜鹃啼血般凄厉,“是我来晚了!我该早点来邺城救你!你本来该长命百岁的,我有悔......”

我心悬在尖尖上,不知父皇同卫映说的是何种我不曾知晓的往事,是什么样错过的遗恨让他临终之前都不肯释怀。正思忖之时却看到卫映握着父皇的手,那言语中的温柔与淡淡的嗔怨,是我从未想到他竟然能说出来的:“我不要长命百岁,我只想跟你生死相随------你只该后悔你这样早就走了,你该多陪陪我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余下低低的抽泣,许久当我意识到父皇已经驾崩,终于不住叩首,泪流满面。

第10章

父皇崩于天曌十年九月十三,谥神尧大圣光弘武皇帝,庙号高祖。我于灵前登基,改元显徽。

他一生文治武功,如高山之巅的松柏般令人仰止,而画像上的他还是最英俊勇武的模样,教我在看到他鬓发花白、英雄迟暮的遗容时伤痛嗟叹不已。盖棺之前我见他发髻略有不整,便如幼时他替我梳头般为他稍加梳理,却发现他鬓边有一缕头发比旁的短了些,末尾齐整,竟像是被剪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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