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卫明笑笑,换了个话题:“你们什么时候上机?”
田村加代:“快了。卫明君会和我们一个航班吗?”
黎卫明:“不一定,我们是轮换机组的。”
田村加代:“卫明君的日本口语很纯正,是地道的京都口音,所以我开始以为您是日本人。”
黎卫明:“您说对了一半。”
田村加代头一低,眼睛却看着黎卫明,觉得话中有话。
夜晚的北京西客站,站前广场上灯火通明,各地口音,南腔北调,南来北往的旅客,有些刚下火车,急急忙忙的寻找着住处;有的正缓慢的随着长龙进站候车。不时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人群里穿梭,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几个巡逻的武警两个一队,穿着笔挺的制服,斜背手枪,庄严的巡视着。不时上演着警察抓小偷的游戏。
张宁乘坐的列车缓缓抵达北京西站,停在站台上。
出站口,张瑛正伸长脖子张望,等着哥哥出来。
张宁检票出来,一眼看到妹妹,喊了一声:“张瑛。”
张瑛正瞅着别处,听到哥哥的喊声,回过头来,迎上前去:“哥,我帮你提吧。”接过张宁的手提包。
兄妹俩并肩走出车站。
张宁四处望了望,问道:“哎?你的那个帅哥呢?”
张瑛不高兴的撅着嘴。
张宁见妹妹不说话,又问:“怎么?吵架了?”
两人来到停车场,张瑛打开车门,把包放了进去,坐到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始终没说一句话。张宁坐到妹妹旁边,看妹妹不开心,也就不多问了。
张瑛把车倒出来,交了停车费,开上向家里驶去。
汽车上了三环,张瑛先开口打破沉默:“说好了晚上一起来接你的,可临来时,我给他打手机,他却关机了。”
张宁:“他没飞航班吧?”
张瑛没好气的说:“你也真够傻的,有航班我还叫他来呀。我事先约好了他的,可他却不来。”
张宁摇摇头:“咳,现在的年轻人,爱情是什么呢?”他假模假样的叹息着。
张瑛开着车,对面车的灯光晃在她的脸上:“其实我跟他在一起,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张宁笑了:“呦,行,我妹妹也终于有忧患意识了。”
张瑛瞪了一眼哥哥:“我哪儿能跟您比呀,您老哥是忧国忧民,我是自怜。”
张宁笑着:“别这么悲观嘛,不行就换一个,你们小年轻的现在不都这样,再者说了,我这么漂亮的妹妹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张瑛没好气的又瞪了眼哥哥。
张宁:“好好开你的车,没事儿干,你老瞪我干吗?”
张瑛:“你怎么变得这么贫呢?从来没有见你这么贫过,看来人的本性是可以改变的呀。”
张宁点点头:“我也就跟妹妹你贫一些,要是别人,哼!”说着撇撇嘴,挥挥手,故做一副不屑一顾的高傲状。
张瑛:“哥,日本空姐的培训就快结束了,高桥惠子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她想利用飞航班的空余时间好好学习汉语。你呢?准备好了没有?”
张宁揶揄道:“妹妹真是热心肠啊,日本人会把你当成亲善大使的。”
张瑛斜哥哥一眼:“你别扁我,我可是为你着想,你可以通过她来学习日语,还可以了解更多的日本文化,这就叫男女搭配,学习不累。”
张宁滑稽的双手合十,喃喃着:“谢谢上苍,赐予我妹妹幸福吧!”
在日本料理店里,顾客已经明显少了许多,嘈杂的声浪也平静了下来。黎卫明和田村加代已经用完晚餐,此时两人正聊的热闹。
黎卫明盘腿坐在加代的对面,头低垂着,盯着桌上精致的日式盘盏,似乎若有所思。
田村加代有礼貌的说:“凭着直觉,所以才冒然的认为卫明君是日本人。”
黎卫明抬起头来,直接对视着田村加代的眼睛,缓缓的说:“不错,我是日本人,但我的母亲是中国人。”
田村加代惊喜的问:“那你是日本什么地方的?”
黎卫明仰脖喝干了面前的酒,说:“我出生在中国,长在中国,父亲生前讲他的家在京都,那里有条小河,叫‘高濑川’,那是他很小时候的记忆了,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去过日本。”
田村加代很奇怪:“为什么?”
黎卫明眼睛有些湿润了:“因为历史。”
田村加代不明白:“历史?”她头微微一低,眼睛却仍然看着他。
黎卫明又倒了杯酒,灌下肚去:“你相信我吗?”
田村加代微笑着:“为什么不?”
黎卫明的语气有些沉重:“我的父亲是日本军人的遗孤。”
田村加代轻轻地:“哈啊。”来了一个日本式的惊叹。
黎卫明解释道:“我的爷爷阵亡了,是八路军收养了幼小的父亲,因为总打仗的原因,后来把他送给了一个老乡抚养。”
田村加代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听着,接过酒壶来给黎卫明倒上。
黎卫明喝了一口:“我的家事很离奇,一时也讲不明白。”
田村加代:“那后来呢?”
黎卫明:“后来,老乡死了,父亲就和老乡的女儿到了她的亲戚家。”
“再后来呢?”田村加代追问下去。
黎卫明:“就有了我。”
田村加代:“噢。然后呢?”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黎卫明笑了,含有深意的说:“我就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