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眉生得十分浓密,眉形却极精致,斜斜扫入鬓中,将英气中揉入了些随性与轻盈。
其下一双墨黑眼眸大而明媚,随着笑容勾勒出月牙般的形状,瞳仁处湿漉漉地闪着光,似是天幕中的星辰尽数落入了他的眼底。
鼻梁高挺如琼柱,偏生那唇瓣又极为嫩红柔软,上唇中央一点唇珠锦上添花,恍惚间教人想起因风飞过的蔷薇。
而他一袭月白锦袍加身,清风徐来,掀起那宽襟大袖,翩翩然便欲乘风飞去。
段云泱痴痴凝望着,险些从墙头上跌下来,嗫嚅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是神仙吗?”
“我哪是神仙呀,神仙都是飞在天上的,若非得在你我中挑上一个,我倒觉得你更像呢。”
少年轻掩檀口,明媚的眸子含着笑意望向段云泱,由衷地说道。
他从小长养在大宅府邸当中,所见所闻极为有限,见到段云泱这般长相的人,自然会心生惊讶。
齐国虽然仍由中原人掌权,但因为位置偏近西北,异族移民也不在少数。
段云泱的母亲便是胡人与中原人之后,故而他自己也带着些异族血统,外貌更是与梁人有所不同。
除了尤为高挺的眉骨和鼻梁,深邃眼窝中的瞳孔亦是色泽浅淡,如灵狐般聪敏邪气地闪着光。
他嘴唇削薄,而唇角天生上扬,面无表情时也噙着三分笑意,乍望去似戏谑又似多情。即便年纪幼小,面目尚未展开,也早已透出了俊朗不凡的气度来。
少年这句话名为接梗,实则哂笑他困在墙上进退两难,段云泱老脸一红,倒也不甚害臊,冲着身体左侧努了努嘴,道:
“本神仙可不想再待在墙上啦,呶,你看那边不是有颗树么?我先爬到上面,这样能离地近些,随后你再接应我下来。”
少年顺着他的指示望去,不远处的确立着棵银杏树,但那树树根扎在墙壁另一侧,只有茂盛的树冠垂向院落中。
“好的,你可千万当心些!”
眼看着段云泱晃晃悠悠地向树干挪去,他在墙下跟随着一路缓行,只觉得心惊肉跳,脸色更是绷得紧紧。
这份忧惧的情绪直到段云泱牢牢抱住树枝才消弭少许,而那人早已敏捷如猴儿般蹿入枝叶间,左顾右盼,很快选了根距地面较近的枝桠抱紧。
紧接着他脚蹬住树身狠命地向下晃悠,竭尽全力让自己的位置降得更低些,可惜天不遂人愿,哪怕他使尽浑身解数,与地面仍旧有一人多高的距离。
“哎,这可如何是好……”
少年扬起手来,指腹摩挲着下颔肌肤,凝眉沉思片刻,郑重说道:“这根树枝也不算太高,不如你趁着树枝下摆时跳下来,我在地上接应,如何?”
这也确实不失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但段云泱看看自己健壮的身材,再看看对方渺渺兮凭虚御风的体格,一时不由得很是不安:
“可是我很沉的,你确定接得住我么?”
“……我会尽力的。”
少年的态度却很是坚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竟让段云泱心中也不由动摇。
并未过多考虑,他心底很快升起几分近乎盲目的信任,深吸口气扒住树枝下压,直到它向着地面垂落到极限,大呼道:“那……我跳下来啦!”
双手松开,段云泱的身体瞬间腾空,随即轰然坠落。
劲风扑面而来,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心跳便激烈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自己的安危全然取决于他人,这种情形是他平生首见,更遑论信赖的还是个陌生人了。
倘若这少年当真退后不顾,他只怕有得受苦,日后又如何敢轻易相信旁人……
心中千头万绪分辨不清,他忍不住闭上双眼。
然而预想中坠地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下冲的身体牢牢抱住,似有若无的清幽香气同时钻入鼻尖,带着体温的柔软衣料犹如云团层层包裹而来。
他带来的惯性何等巨大,少年收势不及,接连踉跄着后退,双手却收得更紧,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
两人一路跌退到了水边,少年才终于支持不住,仰面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
段云泱大惊失色,急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来来回回一阵摸索:“可有伤着哪里吗?我皮糙肉厚不怕摔打,倒是你,倘若伤筋动骨了该如何是好!”
少年怔怔望着他,却不说话,良久那亮莹莹的眸子中才泛起些许如释重负的喜悦。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寥寥数言,语气也那样轻柔,却仿佛带着重于千钧的力量,字字铭刻入段云泱心间,纵然世殊事异,也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