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想过很多可能,这个反应朱朝阳倒是意料之外,张东升好像从来都是沉稳冷静,不为任何人的情绪而波动,这种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在他身上纯粹的可爱。
朱朝阳没敢回东郊找他,也没直接进办公室,只有在课堂上,张东升才不能明目张胆赶他出去。
下课铃一响,朱朝阳就挪了步走向讲台生怕人跑了,而讲台上的人慢条斯理收拾讲桌,没有躲人的意图,像故意等。
好像确实是在等,朱朝阳被一个女学生踩了一脚耽误了几秒,他也停了手里的动作。
“好久不见。”朱朝阳的脚停在讲台下面。
张东升只看了他一眼就挪开步子,将书夹到胳膊里往外走,“出来。”
走到安静点的茶水间,张东升拿着保温杯接热水,朱朝阳在跟罚站似得跟在后面。
水桶流出汩汩冒着热气的水,朱朝阳看着就喉咙烫,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喝热水,他只喜欢喝凉的带气儿的,热水实在难以下咽,让他想起儿时被周春红逼着喝烫牛奶的日子,他很不屑这种中年男人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养生之道,但如果这是张东升,他就喜欢。
朱朝阳胡思乱想了一会,水声停了,再抬头,张东升边吹着水杯,边观察他。
朱朝阳最受不了的,就是张东升认真看他,眼里像含着水,水中倒映出他的脸。
于是摸着鼻子有些赧然,开玩笑道,“哥,我是不是很适合这个发型。”
张东升居然点点头,“是很适合。”
朱朝阳更不好意思了,摸起脑袋,“不像劳改犯吧?”
张东升盖好水杯,往外走,临走出去又看了他一眼,“像个流氓。”
出租车后排,二人隔着段距离沉默不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朱朝阳侧目,人流车海走马观花,如烛光焰火稍纵即逝。
“我把摩托卖了,”朱朝阳没回头,玻璃上映出他的脸,“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接你下班。”
“过段时间我打算买车。”张东升说。
“哦。”朱朝阳身形微动,点头,“挺好。”一股酸涩滋味涌上心头。
张东升缄默了一会,又补充道,“一直骑摩托也不安全。”
回到东郊,屋内依旧整洁干净,井井有条,非常“张东升”式的一丝不苟,上一次在这的记忆不太好,所以他看到自己的东西都还在,颇为惊讶,自嘲道,“我以为你都扔了。”
“要吃点什么?”张东升没正面回应,放下背包去洗手。
“不用忙了,我呆一会就走。”朱朝阳继续翻着他那些东西。
这次轮到张东升惊讶,“这么着急?”
“一会还有事,而且主人好像不太欢迎,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呆下去。”朱朝阳别别扭扭的说。
张东升嘴唇碰了碰,“没有不欢迎你。”
那你连个笑脸都没有。朱朝阳在心里嘀咕得寸进尺的话,嘴上却道,“嗯,我也确实有事。”
“好。”张东升端着洗好的水果,坐到他对面的沙发,“吃点水果。”
“我这段时间认识了一个书店老板,人特好,”朱朝阳自说自话,“多亏了她我才捡回半条命,看我无依无靠,就留我在那打工,还不扣身份证。”
平淡的将惊心动魄的这一个多月的经历陈述出来,抱有不该有的期待去妄想张东升有什么反应。
那张寡淡的脸上一丝破绽都没有,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只是适当给出反应,什么书店,在哪里,挺好的。
“从我出现为止,”朱朝阳望着他总是漫不关心的面容,比拿刀捅他的时候都疼,感叹道,“你都没问过我这段时间是死是活,去哪了,过得好不好,我在你这儿,还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你现在不是安然无恙坐在这吗。”张东升解释说。
朱朝阳扯开嘴冷笑,“这跟亲口问出来,能一样吗?张东升,你心真狠啊,真的,是不是哪天我死了,你都不会掉一滴泪?”
他笑着揉眼睛,定定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朝阳。”张东升叫住他。
朱朝阳停了,没将头完全转过来,下垂着睫毛湿润润的,“你让我证明多爱你,我可以为了你杀人,可事实上,我做的一切,根本都不值得。”
笛卡尔死于心卒。
宁州的夏季快走了,在人都未做好准备时候,天猝不及防凉了下来,刮起晚风才恍惚过来换了季节,好像夏天从未来过。
男孩一路走着,斑驳树影时不时晃动着,碰到他留下的斜斜的影子,尝到提前到来的凉薄秋雨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