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出生在人族最黑暗的时期。自有记忆起,她就随族人住在暗黑潮湿的地穴里。
地穴里藏了百多人,大都是怀孕的女人、无力?捕猎的老人和小孩。每当头顶的小洞射入阳光,就会有一批人去外面寻找食物。但出去的人,却不一定能够全部回来。
黎对她的生母没有印象,地穴里照顾过她的女人,都是阿母。
她最熟悉的阿母名为鱼藻。
鱼藻曾经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年纪轻轻便有练神返虚的修为。但后来为了救自己的族人失去了双腿。只能留在地穴中。
听鱼藻说,她是从生母腹中剖出来的。那个女人从巫族的猎杀中侥幸逃出,回到地穴时只剩下一口气。她用最后的力?气恳求籽萝剖开她的腹部,将七个月的孩子取出。
那时正是黎明前夕,头顶的小洞射入第一缕阳光,落在刚刚出生的她脸上。鱼藻给她取名为“黎”,祈愿她能带来光明,带来生的希望。
他们被迫藏在地穴中,是为了逃脱巫妖二族的追杀。
原是百年前妖皇帝俊之子,十只小金乌不知怎么跑了出来,导致十日齐出,焦禾稼,杀草木,使大地变成焦土。
有后土部大巫夸父逐日力竭,大巫后羿以神弓射杀九日,仅余一只小金乌被妖皇救走。
不久后,妖族算计后羿之妻嫦娥,引即将继承后土精血成为祖巫的后羿登上太阴星,围杀后羿。
此后,巫妖大战全面开启,二族真正不死不休。
妖皇帝俊开始大肆屠杀人族,以人族生魂炼制屠巫法器。
被祭炼的人族生魂饱受被炼化的折磨,不入轮回,没有来世。
巫族仇恨后土祖巫为了这些弱小生灵化为轮回,一开始只是冷眼旁观。但后来发现人族魂魄同样可以加强少了一位祖巫的十二都天大阵,也像妖族一样开始追杀人族。
唯有后土巫部的巫族秉持祖巫昔时之念,会救下少?部分碰到的人族。用土之神通做出地穴,让人族藏身。
但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鱼藻每每说到被巫妖屠杀之时,都恨得咬牙切齿,眼眸泛红。
抚着黎的头顶,一遍又一遍告诉她,
“你记住,若有一日你能得仙缘,好好修炼,切莫忘了巫妖屠杀我族之仇。只有巫妖二族的血,才能洗净罪恶。
人族一日不灭,他日必报此仇。”
黎记住了鱼藻的话,可是没有等?到她得?到仙缘,藏身的地穴就被一队妖兵毁了。
杀了鱼藻的是一只猪妖。它把鱼藻踩在地上,拽下她挣扎的左臂扔进?嘴里。又拽下来鱼藻的右手,大笑着让鱼藻亲眼看着它是如何嚼碎自己的肢体。
鱼藻早已经失去了双腿,现在又没了双手。只余一个血肉模糊的躯干被猪妖扔在一旁,大声地喊,
“黎,快跑——”
跟在鱼藻身边的黎没有逃脱。
她只有七八岁。大概是长时间居住在地穴里,吃着植物根茎,她生的极其苍白和瘦弱。四肢软绵绵没有力?气。轻而易举就被猪妖抓住了。
长长的獠牙贯穿了她的腹部,她无力?的手抓着那獠牙,感受着脏腑的剧痛。没有哭,也没有喊。
她看着鱼藻像一条翻不起身的鱼,逐渐没了生息。死时双目圆睁,不得?瞑目。
淡灰色的影子从鱼藻的肉身中飘出来,凭着死前的执念想要扑向这边,却被另一只拿着瓶子的蛇妖兵收走了魂魄。
那妖兵惊喜地说,“这只人奴的力?量一定很强。”
人族死前越痛苦,怨恨的力?量越强,炼化后的力?量也就越强。所以这些妖兵屠杀人族时只要不赶时间,都会选择慢慢地折磨至死。
妖皇的丧子之痛,由弱小无辜的人族承受。
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喊的黎被猪妖兵倒提着脚拎了起来。
野猪腥臭的气息令人作呕,她却只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眼死死盯着猪妖,目光冷厉。不声不响。
收了鱼藻魂魄的蛇妖兵走过来,青黑细长的颈子布满鳞片。它吐出长长的红信子,毒牙闪烁幽光。
“该死的哑巴,你敢瞪我!”
蛇妖兵阴冷的竖瞳扫了一圈周围被杀的差不多的人族,抬手扔了一条青鳞蛇到黎的身上。
猪妖看到那条蛇,嫌恶地扔开了了瘦弱的女童。
“你放蛇也不提前说一声。”
“你的皮又臭又厚,我的蛇才懒得?咬你。”蛇妖兵歪歪扭扭地走开。
“我的蛇会生食掉她的内脏,再从她的眼睛里爬出来,有的折腾呢。先去收别的人奴吧……”
黎没有再听妖兵的对话,那条青鳞蛇爬到了她胸前的血洞处,三角形的舌头往她破开的腹部钻。
她蜷缩着,双手死死掐住蛇的头部。青鳞蛇的毒牙刺入她的虎口,蛇身缠上她的左臂,将她手臂筋骨拧得扭曲。她仍不松开。
腹部被猪妖獠牙捅穿的伤处还在淌血,力?量和热度随着血液而流失。她时常有种?自己不应该这么弱的感觉,可事实与认知存在巨大的偏差。
抱着青鳞蛇在地上滚了几圈,她用力把蛇甩开,踩着它的尾巴,拿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砸在蛇首上。
一下,又一下。
一条粗壮的蛇尾缠住她的腰。是感应到青鳞蛇死了回来的蛇妖兵。
“你竟敢杀我的蛇宝!”
蛇妖阴冷地声音透出怨毒,黎的腰部被蛇尾缠绕,越勒越紧。
她呼吸艰难,疼痛到麻木。看了眼不远处烂泥一般的蛇尸,颤巍巍抬起手中紧握的石头,用最后的力?气把石头砸向缠绕她的蛇身。
女童浑身浴血,手臂扭曲不成形。一双神清气秀的凤眼被血染红,扫过蛇妖,还有远处清扫吃尸体的猪妖与其他妖兵。用嘶哑的语声立下誓言,
“黎一日不死,定要尔族血偿。”
一道非圣人不可见的赤气直冲云霄。
黎听着蛇妖的嘲笑声,视线越发?模糊。恍惚间,好似看到一灰色幡旗破空而至,道道足以撕裂混沌的力?量将蛇妖碾成飞灰。
“第九个……可别又死了……不然师尊……”
……………
黎醒来时,发?现自己浸泡在一池金色的温水中,左右长着许多金色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