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的四维角落,一串串代码正在飞速运行。
【系统载入中……】
【意识体抵抗,载入失败!】
【新寄主寻找中……】
【匹配到新寄主,重新载入……】
【载入成功!】
随着“叮咚”一声轻响,灰影彻底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慕家老宅内,正在午休的程伯放松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下一秒又蹙起眉头,猝不及防地睁开眼,往日总是挂在唇边的温和笑容消失,紧抿的唇角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肃然。
不愧是时空管理局的一把手啊。
仅仅是一个精神碎片,以它在这个世界的权限竟然都侵入不进去,反倒被他察觉出了异常。
不过没关系,侵入这具身体,也是一样的。
依赖对方吗?
那如果,被抛弃了呢?
它起身走到镜子前,直视着镜子里的程伯,手里一个奇怪的仪器对着镜子里的人晃来晃去。渐渐的,程伯的表情越来越恍惚迷茫,慢慢地走回自己原来躺着的位置上坐下,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等他再睁开眼,他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隐隐还有些头痛。刚才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了些什么,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对了,小姐身上发生了奇怪的事,他得去找小洲,问问他该怎么办。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叫司机出了门。
*
南洲到家没多久,程伯就过来了。
南洲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瞧见他来,赶紧站起身迎他坐下:“这么热的天,您怎么过来了。”
程伯问:“小姐呢?”
南洲指了指健身房:“在里面呢。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出来。”
他看出程伯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也收起了笑,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伯神色犹豫不决,好半天才轻声道:“我怀疑……小姐是不是去哪儿沾了什么脏东西?”
南洲脸色凝重起来:“什么意思?”
程伯道:“前几天,我老是能在小姐身边听到什么东西在说话,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在自言自语,可那明明不是小姐的声音,而且不止有一个。”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试探过,小姐好像并不知道那两个声音的存在,但它们一直跟着小姐,对话的内容……我听不懂。”
有奇怪的声音说话?
南洲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但能让程伯专程过来一趟,肯定不是信口开河。
他问道:“他们都聊些什么?”
“什么‘回去’,‘等不及了’,‘赶紧离开’之类的,可小姐最近并没有回欧洲的计划,也不知道它们的‘回去’是指哪儿。我观察过,在其他时间,小姐一切如常,可正是这样才更可疑。我听说华国这边玄学盛行,我担心……”
程伯止住了话头,但他没有说完,南洲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凝眉沉思不语,程伯起身走到了健身房外。只几秒,他就着急地冲南洲招手,南洲跟着走过去,房间里的声音低低的,可那个声音还是透过门板,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有些低哑的磁性,带着些愁:“该解决的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他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吧?你说,他怎么还不肯把精神体交给我?”
另一个声音响起,音色像个小女孩,咬字间却有些不自然,有种微妙的机械感:“说明肯定还有其他遗憾,但你没找到。”
它有些幸灾乐祸:“或者人家根本没完全信任你。”
“不可能。”女人一口反驳,“我再找找,或许要等到仇柏鹤的判决下来,或者念完大学人生圆满了后,遗憾才算了结呢。”
小女孩道:“那你速度快一点,越早拿到越好,咱们好带回去,老大可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好——我一定加快速度,争取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去救你们老大,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南洲僵在了原地。
程伯无声地拍了拍南洲的手,示意他离开,他却像没有感知似的,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定定地立在原地,眉眼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程伯把他扯到沙发上坐下,没有多问什么,把空间留给了他。南洲盯着落地窗外灿烂的天光,露出了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
刚才听到的那个女声很陌生,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那就是慕晗。她说话时的语气,习惯上扬的声调,还有那副永远慵懒淡定的态度,都跟他的阿晗一模一样。
他很容易地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对他而言,阿晗就是阿晗,她来自哪里,什么身份通通都不重要,他在意的从来只是她本身而已。
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是在他身上寻找一个叫“精神体”的东西,找到后就会离开,是吗?
那个小女孩提到的“老大”又是谁呢?她是为这个人而来,对他的好也是因这个人而存在,是吗?
刚才听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他脑子里反复咀嚼,他像个自我折磨成瘾的精神病患者,分析着女人说话的每一个声调语气,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点点的异样,以寻求精神的慰藉。
但他悲哀地发现,事实似乎就是他理解的那样,他作为一个被需要的工具存在着,她对他好,只是因为那个“老大”的需要,等她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就会从他的世界消失,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他可以不在乎其他所有事情啊。不在乎她为何而来,不在乎她拿他当什么,不在乎她心里真正在意的人是谁。
他唯一所求,不过是可以长长久久陪伴在她身边而已。
只要可以陪在她身边,于他而言,“往后”就是美好而值得期待的,至于怎样的身份,怎样被对待,又有什么要紧呢?
连这样的愿望也无法被满足吗?
她真的……预备离开了吗?
南洲只觉得心头涌上一阵巨大的恐慌,他止不住地轻微颤抖着,把自己缩进了沙发的角落,像冬日夜里被遗弃的流浪猫。
不远处,灰影躲在程伯的身体里,注视着南洲的一举一动,终于露出丝满意。
猪队友总算靠谱了一回,剪辑的语音还算让它满意。
它当然无法预判雁寒和502的对话,但这个小世界是它们的地盘,要侵入一个外来系统获得语音资源并不是什么难事,再剪辑加工一下,这不就有人上当了么。
什么情啊爱啊,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它只需要在两人之间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哪怕是无往不胜的雁大上将,又能有什么高明的解法呢?
这精神体,它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带回去。
它没法在人类身体里久留,确认计划成功,便又化作一道灰影离开了程伯身体。
……
南洲在沙发上枯坐了一下午。
从日盛到日暮,等到雁寒终于完成了今天的体能训练,洗了澡擦着头发从房间里出来时,就看到少年缩在沙发里,侧头望着落地窗外的橙红暮光,周身说不出的寥落孤寂。
她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了。
仿佛又回到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白衣少年独坐在天台上,孤独得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心腔一窒,赶紧三两步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怎么了?”
南洲从自己的世界恍惚回神,一回头就看到少女关切的眼神。她离自己那样近,近得他可以触碰到她的脸颊,一伸手就能将她搂在怀里。
这样想着,他也确实将她搂在了怀里。
雁寒被他猝不及防地抱住,心下一紧:“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南洲的声音闷闷的,“我刚才看了本小说,里面的女主角离开男主角,去很远的地方追求她想要的生活了,他们没能一辈子在一起,我觉得很难过。”
原来是看了本悲剧小说啊。
雁寒放下心来,不由失笑,同样伸手回抱住他,轻哄着安慰道:“小说里都是假的,如果是现实中,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一定能一辈子在一起的。”
南洲沉默了一会儿,努力遏住心头一阵一阵涌上来的难过,问她:“那你喜欢我吗?”
雁寒轻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