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寒在藏书塔里独坐到天亮,怎么也想不明白,素来乖巧的少年怎么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
她想起少年吞吐洒在她颈间的气息,灼热浓烈,他的尖牙在她皮肤上摩挲的触感挥之不去,她记得他问自己为什么要骗他,字句绝望几乎泣血。
可是,她什么时候骗过他?
雁寒想不明白,和502一起琢磨了半宿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南洲的改变是在血族发生的,雁寒猜想,会不会是狄拉夫和乔凡尼三世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才诱导南洲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正这么想,天明时分就有人来报,说狄拉夫终于愿意松口了,同意交代清楚他知道的事情,但要求见她一面。
雁寒当然得去会一会他。
她到地牢时,狄拉夫正靠墙瘫坐着,耷拉着头,手脚都锁着镣铐动弹不得,很多日子没有打理的金色头发散披着,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孔。
失去了华美的衣服和精致的生活后,他身上哪里还有什么贵族的影子,无非是个长得稍好些的阶下囚罢了。
听到脚步声,他缓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消瘦憔悴的脸,神态中满是疲色,却意外地平静淡漠,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的笑。
雁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微仰了头问:“我送贝拉特大人的礼物,大人还喜欢吗?”
雁寒眸光一利。
果然是他。
雁寒垂眸看他,语气如冰:“如果你见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你可以准备上断头台了。”
狄拉夫笑了一下,并不怎么畏惧的样子,问她:“那大人您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你自以为掌握了所有信息和我的命脉,也自信没有人能撕破你的假面,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把所有人都当做你的棋子,妄封自己是下棋人,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呵。”
雁寒冷笑一声:“你自信我威胁不到你——当然,你根本不是狄拉夫,他所在意的名利、生命、家族,对你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你并不觉得自己是囚犯,你认为自己是上帝,可以高高在上俯视所有人。
“可是你忘了,如果你真的这么厉害,又何必借着别人的皮囊躲躲闪闪,像只见不得光的臭虫?”
“狄拉夫”终于不复一直以来的平静淡然,脸色随着雁寒的话一点点沉下去,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又听见雁寒嘲讽道:“你以为我把你关在这里,就只是为了等你自己开口吗?”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你猜,我又有没有超出这个世界的手段呢?”
“狄拉夫”心下一惊,他一下子想到了502,那个来自科技近乎饱和时代的人工智能。它和它所属的时空管理局,是连他的幕后操控者也没能完全摸清楚底细的存在。
如果502真的有可以探查出他身份的手段……
不,不可能,它要是已经做到了那个地步,雁寒又何必在这儿和他多费口舌?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雁寒冷冷道:“我承认,就这短短几天的时间还不足以把你摸透,但你以为,现在主动权还在你手里?你还随时能走得了?”
什么意思?
“狄拉夫”赶紧尝试脱离这具身体,竟然真的像雁寒说的那样,他根本离开不了,这具身体像一座铜墙铁壁的牢笼,把他死死困在了里面!
他猝然一惊,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头一次感到了事态脱离控制的慌乱。
“你当然可以尝试挣扎,”雁寒居高临下道,“但你大可以试试,是你先挣脱我的控制,还是我先把你解析透彻,再把你的轨迹和数据层层上报上去?”
雁寒和502讨论了好几天,一致觉得这个“狄拉夫”是占据了身体的外来能量体,不管它的来路目标,它的行动肯定是不受各个小世界之间时空管理法的保护的,虽然还不清楚这个小世界的世界意志为什么没发现他并驱逐,但如果真的搜集到相关数据,时空管理局自有办法对它加以制裁。
到时候,它所面临的就不是囚禁那么简单了。
这看似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但对方所押上的筹码显然要比她大得多,一旦失败,就很可能是真正的溃败和死亡。
所以,它不敢赌。
果然,“狄拉夫”眸色变换良久,终于还是深吸了口气,重新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雁寒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南洲为什么会‘失忆’?怎么才能让他恢复正常?”
她不愿意用痴傻或者野蛮去形容他,在她看来,少年不过是暂时忘掉了一些东西,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恢复,她只是帮助他加快这一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