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万福!”
一大早,御前总管张华就带着皇帝赏赐的灵芝人参来了建章宫。陈良忙叫人为他看茶,上了点心。
“免了。”
张华摆摆手,没有接茶,正色道:“太子殿下的病如何了?陛下与皇后娘娘都记挂着。只是如今陛下政务繁忙,年初后宫又多祭典,二位圣人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叫老奴代为看望。”
“前日发了烧,江太医来看过,离开前开了剂猛方。”陈良恭敬地回答道,“这两日都是吃了药,将屋里地龙烧旺后又添了火盆,加盖了几层被子。连着出了两夜的热汗,现下气色好多了。”
“这么急?”张华皱眉,“病去如抽丝,太子殿下大不必受这样的苦。”
“今春不太平,殿下想着不为陛下分忧,也不能让陛下分心。”
张华点头,赞道:“殿下是个孝顺的孩子。咱家来时,陛下嘱咐,要是太子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就让太子明日去监斩。”
“监斩?”晏珩提着龙渊走来,二人纷纷朝她欠身。
“张公公快起。”晏珩将剑撂给身后的王忠,伸手虚扶了张华一下。
“谢殿下。”
晏珩收回手,沉声问:“张公公,父皇让孤……去监谁的斩?袁大人的?”
张华点头:“殿下果然冰雪聪明,陛下口谕,若太子殿下痊愈,明日午时于东市刑场,监斩罪臣袁晓。”
“袁大人他……”
张华纠正到:“殿下,切莫口误。陛下已经除去了罪臣袁晓的官职,昨晚将他下了京兆尹的大狱。”
“这么快?”晏珩皱眉,“已经下了大狱?”
怕晏珩病中不记时间,张华委婉提醒道:“今儿已经是初三了。前方军情紧急,委实等不得。”
“吴王说‘清君侧’,诛杀奸臣袁晓后退兵,一路西讨,短短两日攻了十五城。公孙丞相等人一致认为,祸起于袁晓,当杀之以平诸侯怒,来换他们罢兵。”
“陛下沉思再三,昨夜宿在宣室时,那到折子反复拿出放回,最终用朱笔在上面写了个准。”
晏珩听罢,面无表情:“父皇明断,孤明白。劳烦公公回禀父皇,儿臣遵旨。”
“唯……”
张华答应着去了,晏珩亲自送他出门。眼见着张华身影在笔直的宫道上渐渐远去,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晏珩这才长叹一声。
“父皇居然……让我去监斩……”晏珩抬手抚上前额,闭目喃喃道,“这未免有些残忍……”
陈良亦发出一声轻叹:“陛下是想让殿下记住,这权力,只有真正握在手里,才是自己的。”
“孤何尝不知道呢?”晏珩自嘲般勾起嘴角,“公孙弘这个迂腐的老家伙……真是……一点没变……”
袁晓为人刚正,不结党营私,才华横溢又敢于直言,在朝中不仅没有什么朋友,还树敌颇多。晏珩上一世,只是偶然翻阅过他的文章,对他在边事上的见解很是赞同。
平心而论,重生后,她很愿意和袁晓认识一下,畅谈国家大事。但风云突变只在一瞬,时间太仓促,那日殿中对论仿佛只是一场清梦,梦醒无痕。
“太子殿下请……”京兆尹程俊引着晏珩来到了牢狱中。
阴冷潮湿的狱中散发着呛人的霉味,老鼠吱吱的叫着,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眼前一闪而过。头顶是吊起的火盆,受潮的木柴,燃起来噼啪作响,火光闪烁明灭,为人平添一丝压抑。
哐当——
狱卒打开了沉重的铁锁,闭目养神的袁晓睁开了眼,看见了面沉如水的晏珩。
“你们先退下。”晏珩负手而立,对着周围卑躬的众人命令道。
“唯。”程俊点头,领着狱卒消失在森冷的狱中。
“太子殿下来送我最后一程?”袁晓面容清癯,身上穿着惨白的囚服像一张薄薄的纸,被灌进来的风鼓起一角。
“无私之人,于国有功,于己则害无穷。”晏珩静静凝望着袁晓,沉声道,“陛下有旨,要将你腰斩于市。你,曾后悔?”
袁晓哈哈一笑:“袁某绝不后悔。我会死,但他们也不能苟活。何况我的做法,是顺天势的。殿下也这么认为,不是么?”
“孤自然这么认为,时间会证明你是对的。”晏珩郑重道,“如果上天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这样做吗?”
“会。”袁晓毫不犹豫道,“此我平生所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陛下会善待我的妻子儿女,对吗?”
晏珩点头:“她们不能来送你,也没人会来送你……”
“难道殿下不是来为我送行的?”袁晓反问。
晏珩垂眸,淡淡一笑:“孤是奉旨来送你上路的。勉强,算是来送你的……”
袁晓点头:“这也算是送。”
“民众无知,殿下虽年幼,却应当有知。朝中大臣多是蝇营狗苟之辈,尤其是那些老人。殿下来日若图大业,择贤取士,切莫纠结出身。”
“孤知道……”晏珩点头。
重来一次,在某些事上,她依旧会那么做。
“削藩,不过是扬汤止沸,日后,孤该如何永绝后患?”晏珩想起自己继位无子那些年,虎视眈眈的诸侯,别有用心的臣子,总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