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替晏珩擦了擦脸。
喝醉的晏珩与前世被她算计后表现一模一样。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处于一幅任人摆布的状态。早没了素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势,连斜飞入鬓的剑眉,都随着酒后迷离的神经一起松懈下来。
柔和的光晕打在晏珩的脸上,她轮廓流畅的线条被蒙上一层暖色的薄纱。五官依旧深邃,鼻梁横亘如峰。呼吸之间,气息均匀地交替着,发出细微的响。
陆婉素喜洁净,但晏珩醉成这样,她却万分不肯假手于人。江望送来的那六名哑女自是靠得住,可以她与晏珩如今的关系,有别的可就不止“男女”。
脱了外衣,晏珩身上的酒气倒是淡了不少。陆婉将毛巾扔回铜盆中,揉了揉发酸的腕。
她这几日连着梳理账册,批备寿宴之物,往往一提笔就是两个时辰。后宫难得有这么忙碌的时候,不过才几日,她就体会到晏珩的不易了。思极此,陆婉恍然大悟。前世做皇后时晏珩是如何为她筹谋,才能让她在那个举轻若重的位置上无所事事地待那么久……
“殿下……”陆婉试着唤了唤晏珩,对方如意料之中,没有反应。
看来晏珩已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了,再将她叫起沐浴,十成十会着凉。陆婉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将毛巾搭回内寝的屏风上。俯下身替她除了脚上的足衣,准备姑且将就一晚。
谁知,陆婉刚躺上去,被子还未拉上,方才还在与周公下棋的晏珩便以迅雷掩耳之势,将她压在身下。
“殿下!”陆婉吃痛轻咛一声。
逆着帐中微光,她看见晏珩的目光幽然如火,像是炽热的利刃。
“孤警告你!”
欺身的少年声音都在发颤:“收起你那龌蹉肮脏的心思……”
“阿婉她……她是不会喜欢你的……”
“她的心里只有孤,只有朕,只有晏珩,只有我……”
“她是孤明媒正娶的妻,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也敢……”
“也敢……”
话并没有说完,晏珩就凤眸一阖,手上的狠劲一消,歪着头摔在了陆婉的胸口上。
身上忽然一沉,陆婉这才反应过来,忙轻声唤她:“殿下?殿下?晏珩……”
看来晏珩是又睡过去了,不过陆婉却没能松下心里提起的那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抽出被晏珩捏住的腕,白皙的腕上已经浮起一圈显眼的红痕。顾不得揉上一揉,晏珩这没来由的一阵呓语,着实吓了她一跳。
两世“夫妻”,陆婉与晏珩同床共枕少说也有千夜。其间,她从未见过晏珩困于梦魇,以至夜间失态。可是方才,晏珩言语狠厉,凶相渐现,几乎是咬牙切齿,对着自己低吼……
陈良说晏珩今日在接待匈奴的蠡王。陆婉看晏珩归来时这副醉醺醺的模样,亦猜测她应当是与对方把酒,相谈甚欢。可若是如此,晏珩又怎么会入梦生魇,压抑着怒气,分明是在威胁想象中的……敌人……
方才,晏珩乍起,说完了那几句话。陆婉被她突如其来的粗暴一惊,没能注意听。梦中人语,咬字本就不甚清晰。晏珩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如隐在清晨山谷冥冥的薄雾里,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现在,呼吸散发着淡淡酒香的人,又骤然安静下来,毫无防备地趴在自己身上。陆婉只觉胸口多了沉甸甸的一块,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裸|露的颈间,如白羽轻拂,痒得有些难耐。
“殿下……”陆婉抬起手,仰头深深地望着胸口幼兽一般睡得香甜的晏珩,既担忧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晏珩……”
红烛已熄,东方将明。晏珩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悠悠转醒,只觉自己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她迷离地盯着帐顶的龙凤呈祥纹,片刻,目光才复清明。
淡淡的酒香伴着熟悉的芬芳,在心头挥之不去。晏珩忽然意识到,自己昨夜,让陈良送她回了金麟殿。她缓缓侧首,只见佳人在侧,睡颜恬静。
陆婉的觉极浅,哪怕晏珩动作很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扰醒。她睡眼惺忪地翻过身,侧对着于昏暗中窥视她的晏珩。对方像是没能料到她突然醒过来,愣了愣,随即紧着眉心低声问:“阿婉,孤是不是吵醒你了……”
许是宿醉之后,声音难免沙哑。不过晏珩声色优越,此刻愈是低,便愈是撩人。陆婉先不由一怔,而后望着刚晏珩盈盈的双眸,忍不住微微一笑:“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昨夜是谁在折腾我,嗯?”
“折……折腾?”饶是晏珩两世为人,气质沉着,但对上心心相印的枕边人,难□□露最真实的诧异。
“是……”陆婉故意咬了字,“殿下昨夜,可磨人的很……”
陆婉语气温柔地陈述到,晏珩听得有些“无地自容”。耳尖悄然攀上一抹绯色,好在帐中光线昏暗,无人可见。她清了清嗓子,哑声道:“孤……不是有意的。”
陆婉仍是含笑,轻轻靠近,伸手抬了抬晏珩的下颌:“嗯,殿下不是有意的,是故意的。故意喝得酩酊大醉,叫陈良把你送回来折磨我。”
“不是的,昨晚招待匈奴来使……孤迫不得已,多饮了些。”晏珩暗自懊恼,“阿婉下次直接将我丢给叶娘就好,满身酒气污了寝殿里的床,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