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漓脸色很差，许是月色的衬托，也可能是伤口发作。他停在空旷寂寥的长路中间，久久未答。
“反正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安重复。
“安。”欧阳漓声音沙哑：“你觉得朕的计划有用吗？”
安一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五年前和苏念菡一夜之欢的事。
“既然是大师之言，许是不会有太大偏差的。”
久久的沉默后，是欧阳漓沉重的叹息。他很少叹气，因为永远都是那副打不垮的样子。
“可是苏念菡怎么办。”
她丢了自己的人生，以后还会丢了小羽，也就是人生的希望。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却白白承受这么多无法言说的痛。
“苏姑娘善解人意，既然是为这天下着想，想必不会对陛下心生怨恨的。”
欧阳漓神色暗淡，月色拉长他身后的影子，显得很孤独。
“那谁来为她着想。”
安一愣，这不像是陛下说出的话。想来自从认识了苏姑娘，陛下倒也做了不少非他风格的事情。
“可是陛下这些年为国劳心劳力，却也”他顿了顿：“也没人为您着想，不是吗？”
不但没有心疼他的人，反而多得是用尽手段想害他的小人。他们都只看得到他身处皇位，威严霸气。
却忘了他脱了这身黄袍，也只是个少年。
“朕想把她送出宫去。”
良久，欧阳漓忽然开口，他考虑了很久，做这个决定时，他少有的艰难。
看到陈美娣的瞬间其实他就想起她是谁了，当年大理寺那个傻呵呵笑着的小姑娘。如今也独守空房把自己守成个孤人。
明明是大好的年纪，该有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疼爱的姑娘，偏偏进了深宫过那样寂寞的日子。
若是有天苏念菡也失了笑意，丢了脾气，见到自己时恭恭敬敬道一声皇上吉祥，恐怕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吧。
安了解他，他越是想保护的东西，就越想把他推得很远。
“可是小皇子不过四岁，此刻让他离了生母，这恐怕对小皇子和苏姑娘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啊。”
“况且”安犹豫半分，终是开口：“陛下目前羽翼未丰，很多事情，都需要苏姑娘这样可信任的人，帮衬着。”
若是平常，他一定霸气十足地回绝安这话，堂堂天子会需要一个小姑娘的帮衬？可一想到苏念菡那女人要离开，他心口就堵得说不上话。
“拖得越久，对她的伤害越大。”
“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吗？”安淡淡笑着：“陛下无须顾忌许多，苏姑娘心善，老天都会顾着她的。眼下若是让她离开，反而可能弄巧成拙，会将她伤的更深啊。”
安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苏念菡那个女人，看上去脾气很差，可实际娇气的要死。若此刻让她和小羽分离，恐怕比要了她的命还可怕。
若她哭哭啼啼缩成一团，自己却没在她身边，她一个人要如何度过。
“你留心些城里条件好些的子弟，若有合适的，介绍给她认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天上的月亮，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从声音听出隐隐的颤抖。
他好像一夜之间用完了自己前半生所有的柔软，安很怕今夜一过，他就又变回曾经那个高冷淡漠的帝王了。
“陛下，您您真的愿意让苏姑娘嫁给别人？”
欧阳漓整理好情绪，转过头看向安，冷冰冰的开口：“你今晚的话格外多。”
看来不用等到今夜过去，他此刻已经变回从前了。
“陛下息怒。”安颔首：“老奴罪该万死。”
“今后不要在朕面前提苏念菡，不要一副你很了解朕的样子。”他说着说着便有些怒了：“朕此生不会对任何人动情，更不可能喜欢那样没家教的女子，朕送她出宫只因她是朕的子民，没有任何其他原因！”
说着，他忽然抚上肚子上的伤口，痛得重重喘息几声，却仍瞪着眼睛继续发狠：“安你听明白了吗？朕要你尽快帮苏念菡找到归宿，帮她重新爱上别的男人，知道了吗！？朕咳咳咳咳咳”
太过用力，一时竟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半握着拳抵在唇边，身子一起一伏，咳得格外吃力。
“陛下！”安一惊，忙扶着他的胳膊：“老奴叫轿撵过来，送您回承欢殿吧！”
“不”欧阳漓微眯着眼，睫毛颤抖：“朕没事。”
这皇帝倔起来，还真是谁都劝不动。不自觉便又想起了苏姑娘，若是她在，可能会有办法吧。
“扶朕去那边坐会儿。”欧阳漓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安的身上。
“陛下。”安感觉到他身上的炽热：“您好像发烧了，不能在外面受着冷风，老奴扶您”